就在此时,天地却归于沉寂,一缕缕寓意光明的剑气穿过不周山上空阴霾,普照在天柱下荒原上。
亘古千万年,这一幕从未在此浮现,魔幽大惊,只见前方所有浓雾散去,躲过一劫的吕长歌仍旧安详躺下。
站在身旁的,是一位麻衣少年,手握淡蓝神剑,剑柄太极生辉,流光璀璨。
“是你?”魔幽道。
云遥不曾回应,俯身于阔别已久的玄清师伯前方,背对恐惧之神,观其伤势。
“找死?”魔幽微怒,“你之前躲在哪里,为何三界中都没有气息留下?回答我!”
“大叔,师伯......”云遥轻唤几句,不见答复,缓缓起身面向他。
“魔幽,你只需知道一件事,我们之间只有一人能活下。”
“果真能听见?你的五感......”魔幽顾虑几分,却依旧淡然,“活下来的自然是我,凭你,也配与我决斗?你只会转瞬消逝而已,不过来得正好,我让你们一行人都在此团聚。”
“我先将你对人间大好河山所犯罪孽尽数讨还,若能熬过,再与我一决生死!”
云遥举剑扑去,魔幽扬袖抵挡,大叫:“狂妄!”
剑气划破衣袖,直击身前,魔幽轰然倒地。
“这!”
“若说三千年前你们以死为谢,那就自重生之日算起,这一剑,是你为解封北斗星轮,被魔化七星神害死的无数生灵赎罪。”
魔幽猛然起身,却被随即而来的又一道剑气推开数尺。
“这是为三年来,你指使九黎大军,在人间戕害的芸芸众生赎罪!”
云遥怒目圆睁,双手将天道慈航高高举起:“这一剑,是为倒在你眼前的,我一生最重要的人们。”
一道金光从侧方袭来,云遥匆忙闪避,远远退开。
迦楼站在远处,高声呼喊:“当心!他不是那个熟悉的人!”
“你说什么?”魔幽道。
“他已在三界之外化圣,参悟真谛,如今与我们一样位列天道。”
“不,胡说!亘古至今,连三皇五帝、巫族十大首领在内,位列天道者只有寥寥数十位主神而已,怎会落在一个凡人身上?你不是已将他困在极乐轮中,变为废人?”
“魔幽,你镇静,细想一想,他原本就是黄帝玄孙的神魂转生,也同样有息壤所塑的上古人族身躯,此前一路,想来五行旗已为其所获,而逢汒、血鸦乌八成也是他摧毁,他一定沐浴了金乌光芒,接受盘古之眼的洗礼。再者,他们口中所说的三千年前早已相遇,我们想不起此事,或许也是在天界得盘古神力而穿越时空,拥有先圣遗韵。”
“这......”
“的确,自创世以来,从没有凡尘之物修行而步入天道,但当所有机缘汇聚一处,便不无可能。”
“现在的他,与我们一样?”
云遥冷笑道:“我与你们不同,你们也不配与主神相提并论。所谓恐惧、极乐,无非只是位列天道者中,玩弄人心的下九流神只,趁他们皆已隐去,才敢于世间作乱而已。”
“你敢瞧不起我们!”魔幽挥起双臂,祭出一丈有余的巨大镰刀,“你是第一个让我使出兵器之人,死也无憾了!”
说罢,随即扑来,云遥纵剑相抵,两股神力充斥,无边原野风云色变。
狂风吹起两人鬓发,魔幽眉间那象征恐惧的银色五星法阵空前闪烁,但即使如此,依旧落于下风。
“回答我,此局该如何解?怎样阻止女魃醒来,怎样救她?”云遥怒喝。
“无药可解,待到我们三神齐聚,就是你们一同殉葬之时!”
“那你就先行一步!”
云遥收手退后,再一剑奋力劈下,斩断镰刀。
魔幽狂怒至极,扔出两截断柄,只见云遥纵身一跃躲过,腾于夜空下。
“回来,别与他冲撞,让我出手!”迦楼匆忙劝阻,却来不及起势,被环绕二人的强大气流阻挡。
“受死罢,怨念神意!”
“万剑归一!”
云遥冲破紫光,万剑化为一柄贯穿魔幽,长舒一口气。
“我,竟然败了......”魔幽千般不忿,却只能接受败局,渐渐消散。
“蠢货,又为我找事。”迦楼无奈摇首。
“该你了。”云遥道。
“我可不屑与你这样私斗,给我长眠不醒,永恒梦境!”
天地化为一座深渊,将少年抛向无边的沉睡。
迦楼转身离去,忽觉后背有所异动,侧目看一剑挥来,瞬移三尺,当即躲过。
“你竟未入眠?”
“可惜,你这一招对我无用。”
“别得意太早,你与我在同一境界,封术自然难以百发百中,但只要继续下去,我不信你能逃脱,看招,永恒梦境!”
迦楼再度发难,云遥横握神剑,镇定心智,丝毫不为所动。
“无间大梦!”迦楼震怒,长眠的深渊无差吞噬所有,方圆百里谁也幸免不得。
云遥道:“你这样做,不是在延缓自己的大业?”
“那些宿主与祭品,无论沉睡还是苏醒都无碍,只要她不被我叨扰就够了,能让你彻底静下,也不在乎一时。”
仿佛世间一切都陷入沉睡,但在此地,除去荒魂、室女与眼望不出的蝼蚁之物,累及者也只有炎钧、吕长歌二人,对于仅吊着一口气的他们,或许反倒算是解脱。
“该结束了,任你有通天本领,也逃不出梦域、极乐之神所掌控。”
“我早已说过,怎样都无用!”
云遥纵身一跃跳出深渊,高举神剑劈下,只是这一剑再被迦楼躲过,也没能挽救陷入沉睡的众生。
“看来确实有抵御幻术之能,不过那又怎样,我依旧能信手将你撕碎!”
迦楼高举双手,十指光芒闪烁,放出璀璨的金线,将云遥五花大绑。
却还等不及挥动,云遥爆气怒吼,一切骤然破碎。
“什么!连傀儡线也……”
云遥道:“在我的信念前,这些又算什么?你是否还要用极乐轮剥夺我的五感一试?”
迦楼犹豫,是否可行,心中也似有分寸,皱眉道:“你这个混账,本座如此善良的神明,一定要让我与你厮杀,沾染肮脏的尘埃和弱者之血?”
“肮脏污秽的不是尘土,也不是我们为苍生洒下的热血,是你扭曲的心。我知道你非魔幽可比,还远没拿出真正力量,也许流血在所难免,可既然不能让那颗污浊之心净化,就用我的血将其灼烧!”
“你越是慷慨,我越不随你所愿,今日就来赌一赌,你到底能否近身让我蒙创!”
云遥正将出手,只见此刻,一具身影猛然站起,挡在前方。
“师伯……”本该庆幸的一幕,云遥却愕然无语,只因他举起承天重剑,剑锋正向着自己寒芒闪耀。
迦楼大笑:“你能挣脱我的束缚,他却不能,只要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被染脏了。”
“你!”
吕长歌在傀儡线操纵下,划出一道剑光猛然挥来。
“不可能,你就算操纵身躯,如何能让他聚气?”云遥大惊。
“连这都不明白,他中了永恒梦境,此刻已在我为他编织的梦中。梦里,当年他被天地所遗弃,没能坚守信念,而是彻底魔化,与世间为敌。三百年来,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荒淫无度,嗜酒贪财。而你,却是自诩为救世主,妄图阻止这一切的伪君子,不杀你,难消心头之恨。”
“可恶!”云遥怒目扑向迦楼,却被吕长歌牢牢挡下,他想要飞至身后斩断傀儡线,也绕过不得。
从未预料到会与敬仰已久的玄清师伯刀兵相见,但无论出于何故,眼下唯有面对,无疑,这是自下山以来,最不愿接受的一战。
吕长歌双目血红,此刻不知又做着怎样的噩梦,每一剑都拼尽全力,剑气所到之处难平。
云遥四处躲闪之余,不放过任何猛攻迦楼的机会,却总被信手间拉动傀儡相抵,所有力量,最终尽数泄在魔化吕长歌身上。
“有种就与我一决生死,别使这卑贱手段!”云遥怒吼。
“卑贱亦或清高,一切由神定下准则,吾这般喜好洁净,厌恶污浊,是决不会被你们渺渺众生所染。何况再过不久便要迎接旱神苏醒,岂可一身污垢相见?”
“可恶。”
“我摆布一个尚有气息之人,你便如此震怒,那你可想过我?在首山你杀了四梦神,追随我数千年的弟子们,难道我就不曾记恨?早知会引出如此祸患,居庸山顶便不该放过你。”
厮杀中,云遥落于下风,节节败退,却并非无能,而是明知眼前早已判若两人,依旧无法狠心向其挥剑,望着吕长歌这般下场,已是心如绞痛。
云遥深深明白,若非他及时赶至,超渡大半作为祭祀的女子,或许已等不到自己化圣归来。
迦楼道:“枉有这番修行,不知何为主宰众生,不尝嗜杀之快,可怜生命最后一刻,他才能在短暂的梦中了此遗恨。”
“最后一刻……”
“他伤势深重,即使堕入永恒梦境,也无法维系太久。你让我放了他,可知他一身多少处被打断?一旦放开便只有瘫倒在地,不可能站起身。最重要的是,他的信念已被魔幽彻底摧毁,没有信念,即使还有一口气在,也不过行尸走肉而已。”
“我恳求你,挽留一丝脸面,放了他,我们堂堂正正决个高下。我保证你只有生与死,不会有看见自己被染的那一刻。”
“我若会受你只字片语所扰,便枉为极乐之神!”
悄然间,一缕缕光流,落在不远处的旷野,那是还没等到负伤蹒跚而行的洛轻雪与如鸳,昆仑诸派掌门、长老、高阶弟子已先行一步掠过,降临在附近。
一行百余人,落地片刻,近半数站立不稳,左右晃动。
“别慌乱!镇定心神,莫被这几股气息所震慑!”
人们彼此安抚下,却仍不知该当如何。
“这些气息孰敌孰友,我们又怎样应对?”
余下十四派中,瑶宫仅凝乐一人,自落地后便陷入沉思,正当人们忙然无措时,她却仿佛已有感应。
“云遥!”
“凝乐道长,所谓何事?”
“我听见师侄传音,他已感受到我们来了。”
“那个小子?我们该怎样?”
“他让我们先超度所有被冥蝶幼蛹附身的室女,斩断联结,再想办法拯救女魃宿主。”
“你们看!那些光绸!”
凝乐道:“应不会错,光绸汇聚之处便是冥蝶,我们先分散行动,将作为灵力源泉的每一只蝶蛹斩杀。”
“好,就这么办。”
“切记谨慎行事,万不可被大敌发觉,诸位,一切拜托你们了。”
“道长您呢?”
“我要到前方那片战场,去见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