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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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沉沦

    “怎么回事?”炎钧道。

    比良暗笑:“我仔细算了算,这块玉佩只够渡六人过河,你们却有七人,不过这下好了。”

    如鸳挣扎着探出水,可四面幽魂不断靠近,连拽带按,拖着她一点点沉入河中,失去反抗。

    吕长歌纵身一跃,也跟着跳进河里。

    “大叔!”云遥呐喊。

    “找死,背这么重的剑还敢往河里跳,谁也救不了他。”

    “你是存心的?”洛轻雪道。

    “不错,还有你,身为女子没有一点女子仪态,像个老爷们一样大呼小叫,不想被沉下就老实待着。”

    “本女侠想怎样就怎样,用得着你来指指点点?”

    冥河水面平静如初,却忽然伸出一条铁链,那是之前摆放在船头,停船靠岸所用,吕长歌跳下的一瞬将其捎走。

    云遥扑出船外一把拽住铁链,可自己也摇摇欲坠,而身后,洛轻雪紧紧抓着他的脚踝,这般一个接一个,很快已有四人步入险境中。

    比良对洛轻雪大喝:“放手,否则你也得死,要不你就劝他松开!”

    “不可能。”云遥奋力答道。

    忽然,一缕火光飞来,炎钧发出一记龙炎波,可他确乎低估了眼前摆渡的冥府将领。

    此刻水下不知附着了多少魂魄,饶是洛轻雪天生神力,也渐渐无法支撑。她咬紧牙关喘着大气,雨蝶立刻上前相助,也奋力拽着铁链。

    比良安然无事地挺立,高举船桨步步逼近,炎钧祭出十字槊,剑心御起楚湘剑,两人一齐迎面而上。

    只是,在这颠簸的船头,他们没有任何经历,左右摇晃,纵使两人也拼不过,在阵阵武器碰撞声中,显露败势。可他们仍全力以赴,将比良退至远处,跃过篷顶,落在船的另一头。

    退开两丈后,炎钧伤势未愈,剑心率先发难,以剑为媒,数百张灵光符印飞去,却见比良毫不躲闪,周身幽光大盛,顷刻间,符纸变作灰烬。

    “你们不是死者,是生人,魂魄不可能像这样牢牢握住,有如此深的羁绊。看来对付你们,不能掉以轻心了。”

    “可恶!”剑心冲上前去。

    霎时,迷雾散去,看到冥河之上那七彩斑斓,像人间夜空一样璀璨的天幕,无数星火点缀,凄美中带着阴邪之气。却是眼前摆渡人放下船桨,高举双手,所有散开的雾霭随后朝他汇去,变作两股旋涡迸发。

    “看招,黄泉颤抖!”

    狂风袭来,无数阴灵四散,混浊的烟瘴与飞沙,毫无预料的剑心被卷入天空,片刻之后,坠入冥河里。

    这片河水中,越是纯净之人越难沉下,剑心十几年岁月无为,因而纠缠他的魂魄甚少,他在水面挣扎良久,不似如鸳坠落得那样快,但也终究早晚之事。

    炎钧弓着腰,手握长槊杵在船缝中勉强站稳,狂风才消散,一桨挥来打在胸口,他向后直飞撞上船篷,狠狠落下,比良趁胜追击。

    炎钧横槊抵御,他渐渐适应船的颠簸,加之少去一人反倒变得宽阔,两人各执长兵器,一人燃烧着炽烈的火焰,一人盛放着慑骨的幽光,大战三十回合有余。然而更为老道,渡船上千年的比良,渐渐占据船中间有利之地,将炎钧逼至船头。

    当炎钧立在船尖,背靠冥河,那一瞬,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与阴森,不知是否幻觉,片刻回眸,仿佛看到一张张几分熟悉的面孔。

    “我听到了!”比良狂笑,“那些被你所杀的死难者,正在水面向你招手!”

    “无论怎样也比不了,你这假意引渡,实则将客人沉河的狗贼船夫。”

    “是你们逃钱在先,怨不得我。被我沉进河底的都是搔首弄姿的烟花女子,千年间也不过寥寥,和你手下的亡魂相比,实在沧海一粟!”

    炎钧顿而慌乱,额前渗出汗珠,他曾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来到这个地方。

    “我要渡你过河,他们也不答应,不如就送你到水下去向他们忏悔。”

    “那得看你有无这本事。”

    “黄泉颤抖!”

    “万物归烬!”

    两招齐发,各自朝对方而去,比良重重摔在船身里,而炎钧则落下冥河,成为又一个不幸者。可是,他用长槊勾住船尖,半身仍在水上。

    比良有所觉察,可顾此不及,闻动静转身望去,另一端,两位女子已快要将云遥拉上来,他握着船桨缓缓走去。

    “祝姐姐,别管我,先打退他!”洛轻雪大喊。

    眼前之人已近在咫尺,雨蝶起身,双臂微展,挡住背后那渺茫的生机。

    比良道:“我收了你的玉,不想与你动手,你让开,我要把他们全沉进河底,尤其是最初那个女人。”

    雨蝶坚定地摇头。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忽然,又一道火光飞来,炎钧步履维艰地爬上船头,然而他也耗去太多力气,这一击依旧无法对造成多少创伤。

    “真是命硬呀,看来那些羸弱的魂魄是奈何不了你,只有我亲自动手了。”

    炎钧突施奇手,以火焰阵法困住比良,对雨蝶大喊:“快用纯阳之力,他属系极阴,很依赖这里的荒魂助战。”

    雨蝶双手置于身前,合十诵念,掌心金光大盛。

    随着修为日益精进,这一记“虹耀”远非曾经在昆仑山时可比,浓雾消散,冥河之上方圆数里一览无遗,比良的气息也顿时衰减。

    他挥手遮蔽,光芒却有如铺天盖地而来,另一边,炎钧再度施展“万物归烬”,遭遇前后夹击,他无路可躲,思虑片刻,亡命般闪开,仍被余波卷入,受伤不浅,丢落船桨,整个身子坠下冥河。

    一番劫难像是总算过去,剑心仍在水面挣扎,似乎还能坚持许久。可是,已经沉到水下的二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捞起,万千亡魂拽着锁链,只有将其挂在船沿苦苦支撑,越往上拉一寸,越是艰难。

    幽幽水下,吕长歌一手抓住锁链苦苦支撑,另一手紧握如鸳。

    “放手!”如鸳仰首哀求着,她感受出魂魄越来越多,不计其数,虽然上千年间未曾努力修行,没有不可一世的本领,但此时,身为青丘狐祖之一,潜藏的无限灵力正被觊觎着。

    两人已在水下待了太久,愈发虚弱,可是,吕长歌容颜不改,双手不曾松开一分一毫。

    “我求求你,快放开,你会和我一起死的!就让我一人沉下去!”如鸳大喊。

    “我不会放。”吕长歌道。

    她的右掌化为利爪,在吕长歌手背划出一道道伤痕,可依旧没见其动摇。

    “你之前说,遇到真正的险境,你会逃得比谁都快,不会管我们。”

    “那是好吃懒做、坑蒙拐骗的老贼吕长歌说的话,现在,我是昆仑瑶宫玄清道长,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绝不会看任何一个无辜生命离去,更不能沉入冥河中散作荒魂,谁都不行。”

    如鸳隔着几尺浑水望向他那深情的眼瞳,无言以对。

    曾几何时,她无法理喻瑶宫中两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为何会倾心于眼前之人,她甚至一度怀疑是施展了邪门歪法,才定要弄个明白,一路纠缠着不肯离去。

    而此时此刻,找寻已久的答案就在咫尺间,生死之际,心中却备感温暖。

    如鸳渐渐变得温柔,她失去所有反抗的力气,随波逐流在河水中,那面朝她,苍老却满富神采的脸颊,驱散所有了恐惧。

    纵使水流和阴气冰冷刺骨,只要有他,便要坚持到最后一刻,永不放弃生还的可能。

    众人仍在船头迷茫,海底的幽魂似又多了不少,再将锁链拽下几分,剑心努力游过来,两手攀住船沿。

    而此时渐渐听闻另一面歇斯里底的呼喊声。

    “救命,快救我上来!”比良扑腾在河面大吼,“那些被我沉河的女人找上我了!”

    “救你?做梦去罢!”洛轻雪怒斥道。

    无数阴魂漂来,更有一众女子身影死死缠住,誓要让他坠落河底永不复返。

    “救我!”

    “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剑心道。

    “只有我才知冥河的方向,我死了你们也会永远迷失在这里!”

    “我们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是真的,只有划到浅滩才能将水下的人拉上来,你们再不撒手,这样拖延下去,很快就会一起沉没。”

    众人有些彷徨,炎钧道:“话虽如此,可我就算沉进河里,也不会想捞这种人上岸。我来摆渡,猜一猜方位,是对是错听天由命。”

    “快一些,这回当真渡你们过河,等我沉下去就来不及了!”

    船又沉下几分,河水没到更高的位置,雨蝶行至船身另一面,祭出神伞,指向虽落在远处却已尽力游到船沿旁的他。

    炎钧惊愕:“你当真想好要救他?”

    雨蝶道:“我们别无选择,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只有再相信他一次。”

    比良抓住伞尖爬上船,挣脱了缠住他的幽魂,拧干衣物,虽看不见面容,但举手投足满是被污染之后的厌弃。

    “得救了,把船桨还给我。”

    炎钧左手紧握自己的长槊,右手抬着船桨,不肯撒开。

    “怎么,难道不想渡河?”

    炎钧一咬牙,把桨奋力扔去,横亘的长柄打在比良胸口,他顺势接住,笑道:“很好,不过我忘记对你们说一件事,地狱里从没有诺言。”

    “你!”

    突然,比良高举船桨直劈下来,炎钧横槊扛下,与之僵持。因为锁链变得更重,需牢牢握住,能腾出手来的也只有他。

    “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一招!”云遥力不从心地怒瞪比良。

    炎钧道:“我已看穿你的招式,你哭天喊地地爬上船来,就是为了再被我打下去?”

    “我可不只有这一手。”

    “什么!”

    “水中魂魄尚有神智时会憎恨我,可一旦散作像蜉蝣一样的幽光微尘,其力量将为我所用,而这,也是冥河真正的力量。”

    刹那间,众人已预料到会发生何事,纷纷凝神戒备,然而,这狭小之地筑起的防御也不过如此。更因为一叶扁舟漂浮在冥河之上,而这一刻,眼前的船夫掌控住整片河流。

    百余道水柱扑面而起,飞至地界夜空转而下落,如龙蛇般汇聚于比良,阴邪之气充斥在整片河上,仿佛要吞噬一切。

    “这是超渡你们的最后一击,不落冥河!”

    巨大水流旋涡吞天覆地,浑浊污秽的邪力不可抵挡,船上所有人合力也未能扛下,一个接一个落到水中。

    然而,却有一人仍在船头勉力支撑,雨蝶周身幽光环绕,淡蓝的蝴蝶围聚着她,翩跹舞动。

    “冥蝶的力量!它们是地界最神圣之物,是冥蝶指引你来到地界?”比良诧异道。

    雨蝶无奈地摇头,她比任何人更想知道,似乎与生俱来伴着自己的冥蝶究竟是何缘故。此时此刻却也无暇顾及,只是在水潮翻腾中紧紧握住锁链。她明白,方才落水的人还能挣扎片刻,然而一旦松手,沉寂许久的吕长歌与如鸳或将永远离去。

    洛轻雪越挣扎越是下沉,那些过去沙场上死在她手下的将士,无亲无故者凑不出过河的纸钱,因偷渡而被沉入河底,此刻再见当年仇敌,自身已是飘零的荒魂,一切愤怒与怨恨注入到她身上。

    另一边,炎钧被按着头压到水下,而包围着他的无数身影,皆有几分仙风道骨。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雨蝶眼含泪水,无能为力,玉手渗出鲜血,仍拦不住锁链一寸寸划落,水底下的二人已不知是生是死。

    比良道:“把手放开,我只渡你一人过河,也不计较你袭击我的事。至于这些人,一个也逃不过。”

    “不,我不放。”

    比良举起船桨挥向锁链,妄图将她的手分开,雨蝶另一手握着“星河幻梦”,艰难挡下。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手放开!”

    “不放,你杀了我好了。”雨蝶目不转睛地回答,虽然此刻身心皆备受折磨,更有无尽的悔恨,但她的泪眼依旧如初,神采奕然。

    “哼,算了!”

    比良突然撤去,僵持的二人分开,雨蝶始料未及。

    “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傻的女子,明知我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竟还会救我。你这般容貌,在世间当受千万人追捧,居然还能有这样的眼神,还保留纯真不变的善心,或许与你的身世经历有关罢,若世间的女子都像你这样,我也不会有此恨意。”

    “你为何撒手?”

    “先过河再说,我不想连累你。你的眼神让我总算明白了,为何自己胜过某些废材,却只能看他们位列神职。为了一己私欲才留在冥河摆渡的我,不配封为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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