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几座仙山受海浪侵袭,求助于陆上各派,整个人间也笼罩在一片阴影下,许多精通天文历法、星象算术的仙人,这一回因道行低微,怎么也算不出自己的命运。想要从更遥远的地方打探消息,诸如青丘这般岛屿,却已在风暴中断了往来,杳杳无音。
东极天荒之处,东方天地的尽头,对于洛轻雪而言,末日来得更早一些,随着怀中人迟迟不醒,她的心已渐渐冰凉。从祭坛回到之前那座海中孤岛,没有一刻不曾听见她的呼唤。
登岸后炎钧仍歇了很长一阵,灭九黎大将一招,也几乎耗尽所有,待面目恢复些许容光,他走到二人眼前,蹲下身查看云遥的状况。
“怎样?”洛轻雪自觉无望,还是随意问了一声。
“换作寻常人,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他并非常人?”洛轻雪惊呼。
“他的神魂十分强大,护住躯体,缓和了许多。”
“就像你在南疆时一样?可这是为何?”
“我又如何知道?这世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原本就太多,我可以试着救他,不过你先回避。”
“我凭什么要回避!”洛轻雪道。
“我担心还会有九黎遗族突然袭击,你四处看看,护我两人周全。”
“我在这里不是更能看护你们?还有人敢来,来多少我杀多少。”
炎钧语塞,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又忽然眼珠一转:“其实是因为我要宽衣解带,才能施展全力。”
洛轻雪一脸不屑:“说得谁没见过一样,以前战场上被杀得丢盔卸甲的男人多的是。”
“本公子岂是他们能够相提并论?老实说,我怕你看见我完美无瑕的身躯后,会被我深深吸引,毕竟我的容貌已能令万千少女疯魔。”
洛轻雪猛然扑上前,一把掐住炎钧的脖子,龇牙咧嘴:“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空暇与你玩闹?再不唤醒他,我拉你陪葬!”
炎钧一咳一喘支吾道:“你不回避,那就三个人一起死!”
“哼!”洛轻雪无奈地起身离开,将“狂澜碎岳”丢在炎钧身旁,转头留下一句:“要是救不活他,我就拿这锤子像捣蒜一样敲你脑袋。”
“傻瓜,我猜我比你更难过。”炎钧低声碎念着。
等到她离开,扶云遥坐起身,自己则在其后,两掌拍打肩背,一股巨力注入云遥的身躯。
“遥,你一定不会有事。”炎钧微微叨念,而随着灵力转移,他自己愈发憔悴,原本如女子一样的纤纤玉手,浮出了深黑纹路,时隐时现,似有似无。未坚持多久,他与云遥一并倒在海风中。
洛轻雪站在海边,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雨,海浪比之前更加狂怒汹涌,满腹心事的她,却全然不曾在意。
“他一定会醒来的,可是,他若醒来,之前我说过的话他有没有听到?若听到了......”
几束光乘风而至,在阴霾的天幕下格外绚眼,是雨蝶、剑心、楚离,还有随同的霓裳姑娘。
“祝姐姐,你们怎来了?”洛轻雪道。
“这里打得天翻地覆,我们怎会不知,不过多亏霓裳姑娘带路。”
“你们可找到封印所在?”
“大约知晓,只是......”
互诉一番经历,听闻云遥有难,雨蝶二话不说便寻路前往,其余人也紧随其后。赶来时,炎钧已经盘坐在地闭目养神,云遥也几近醒来,众人把他团团围住,嘘寒问暖。
“我没什么大碍,小伤而已,小伤。”云遥强忍着微笑道。
“如果这都能算小伤,那灰飞烟灭也不过如此。”炎钧闭目道,“从现在起你不能施展任何法术,不可催动灵力,别问我需休养多久,我也无法预测。”
云遥一声叹息,不再争辩,当众人暂缓,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两柄神器。
“这就是帝江神锤!”霓裳高呼,“好有气魄。”
“比我们所有人的宝物更胜一筹。”雨蝶道。
剑心伸手去触碰,却被一股神力扑回,众人还来不及接下他。
炎钧缓缓睁眼:“除了洛爷,谁也别碰,那家伙曾说,没有太上境界的神魂无法触及,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但也非全然胡诌。”
洛轻雪望向炎钧:“你说救他需要脱衣,到最后也没脱呀!那你究竟在躲什么,怕我看见?”
“你怎知道我没脱?”
“我掐住你的时候,在你衣衫领口悄悄放了一片树叶。”
炎钧一抹脖,果然扇出一片绿叶:“你这小丫头还真有些手段!”
洛轻雪喃喃:“人家怕你真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会对他做出非分之举嘛。”
“各位,情势危急,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霓裳道。
云遥问道:“对了,你们可找到封印何在?”
“得这位剑心公子相助,再有岛上众人合力,我们已经确认,三皇封印与魔界大门被转移至柷楰的身上。”
“什么!”
云遥惊愕,炎钧却恍然大悟:“就是她背上那个气孔的位置,大约发生在千余年前,古龙仙人找寻失落之洲,归去时被拦下,永远困死在大鲲腹中,我们也是借冥蝶之力才勉强逃脱。”
“难道不是因为魔雾?”
炎钧摇头:“魔雾只会令人迷失心智,并不阻拦去处。而今看来,我们两次碰见柷楰都并非巧合,第一次是以灵力操控船只,第二次更甚,用阵法融化了整座冰山。”
雨蝶道:“你是说,一旦在附近催动灵力,阵法就会有所感应,柷楰也会察觉?”
“与其说是她,倒不如说是封印另一端,那个远在魔界的操纵者。”
“你们或许还不知,现在,柷楰已离开海面,驰骋在天上,我们若不施展御空腾翔之术,怎能接近她?”
炎钧皱眉:“我也束手无策。”
霓裳道:“我们东极国有许多奇人异士,说不定可以想出办法,我立刻回去告知此事,几位先安心养伤。”
“唉,如何安心得下。”云遥长叹,霓裳走后,众人四面环顾,不知如何是好。
洛轻雪支吾道:“云遥,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就是在你昏倒时。”
“我只记得你在骂我,那时候我真以为自己就要离开人世了,好险。”
“之后都没听到了?”
“没有。”
“这样......”
“你之后还说了什么,是不是骂得更狠更难听?”
“是又怎样!像你这种白痴,不骂狠些怎能长记性?要不是看你有伤,我还想揍你一顿!”
炎钧起身道:“别吵了,平安就好。”
闲来无事,说起方才与九黎大将一战,云遥望着炎钧,有些话到嘴边,欲言又止,转而向着众人恳请:“你们能否离开片刻?我有些话想单独与炎钧说说。”
众人相继退去,云遥也缓缓站起身:“对不起,之前与你争吵不休,到最后还是要靠你来解救。”
“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大事。”炎钧几分冷漠,几丝欣慰,强装镇定又难掩微笑地应了一句,可接下来一番话,却让他始料未及。
“其实,认识你越久,便越觉得你我之间有许多不同,尤其是这一回。”
“你是想说,我没有那一番济苍生、济天下的情怀?”
“也许这样有些不妥,在我只会些拳脚功夫的时候,靠着你才一次次化险为夷,而今却挑起你的瑕疵。”
“你这样说也没错,因为我从来便是如此,”炎钧仰首道,“值得我去在意的人事,只有寥寥数尔,对于这世间更多的生命,活下来才是最大的痛苦,我何必去阻碍他们解脱?”
云遥直摇头:“我真的很害怕,怕有一天会和你渐行渐远,我不愿如此,可是,我分明与大叔更意气相投。”
“他也有他的不是,取长避短,你可别学那些坏毛病,否则就该变成臭味相投了。”炎钧笑侃一声,却见云遥两眼如此专注,没有一分玩笑之意。
于是他也变得深邃:“谁告诉你,所想不一,背道而驰,就不能为友?”
“你是说......”
“无论将来发生何事,即使天地万物毁灭,一切化为尘土,你我的友情,也永远不会改变。”
天边的乌云让白昼如黑夜一般,岛屿和海面一片昏沉,炎钧举目了望:“这里是东方的尽头,日月升起之地,此处所见,会比在人间九州震撼不少。”
“要是没有满天阴云就好了,抬头可以看见日月。”
“遥,等事情解决,乌云散开,一起看看如何?”
“好呀,若我们能成功唤醒柷楰,阻止一切......”
南岸飘来许许多多的蒲公英,晶莹透亮,洛轻雪道:“快看,是霓裳姐姐在呼唤我们,一定有办法了!”
大战后疲惫不堪的众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东极国北面,霓裳已在岸边等候:“各位,我们以岛上的宝物灵踪盘窥探,柷楰已经飞至三十余里的高空。”
“这可怎么办?”云遥道。
“好在我们这里有一位奇人,名叫巨子,他是远古奇肱国后裔,善机巧之术,可以助各位靠近柷楰而不动用任何仙法。”
众人将信将疑,炎钧更是两手一摊:“凡偃术大成者,皆离不开灵力的操纵,老实说,三十余里高,我不相信有任何办法能够靠近柷楰的身边。一旦动用法术令其察觉,我们八成会再度被吞进腹里。”
洛轻雪道:“她此时的状况一定比之前更糟,若是我们再被吞下,恐怕没命活着出来了。”
“可你们留在此地也无济于事,不妨随我前去看看,巨子他就住在这海边不远,人很和善,从不说大话,百姓们遇到困难都请他相助。”
海岸边有座古朴的木屋,屋外身影正忙碌着捣弄一堆木材,走近一看,连他自己竟然也是一具木头人,手捧宽阔木板,形似大鸟的羽翼。
“巨子小哥,他们来了。”霓裳道。
巨子十分专注,无暇理会,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稍稍等候。”
炎钧不屑道:“听说你有办法,能让我们不催动灵力而靠近柷楰的身边?”
巨子仍不答话,几人不够耐心地等候一阵,终于见他起身举着木板,搭在一旁木甲鸟上,随着这最后一扇羽翼放好,整座木雕也算大功告成。
“做好了!”巨子大喝。
“这是……”霓裳道。
“奇肱飞车,有了这个,就可以帮他们上天抓鱼了。”
“柷楰不是鱼,他们也不是去捉鱼的。”
“到底是不是鱼?”
“算了,不与你争辩,总之是一件关乎苍生的大事。”
云遥走到大鸟身旁看了又看:“你说这是辆车?轮子在哪里?”
“奇肱飞车不是寻常的车,是能飞在天上的车,它的车身下方平直,上方呈波浪形状,当它往前飞驰时,上方的气流快过下方,会受到向上拖起的风力,这样一来就可以飞在天空中了。”
“可是,往前飞行同样会受到风力所阻,一旦慢下来不就会掉落?”剑心拾起一块碎石朝着海面一扔,飞了几丈远后便落在海里,激起浪花一束,“你看,就像这样。”
巨子答道:“只要有一股巨大的推力,大到足以让你们在天空里飞至终途。”
洛轻雪也有样学样,抱起身旁一堆木块,奋力朝海中扔去。她不愧为天生神力,这一下与剑心扔出去的小石子飞得一样远,海浪轰得一声,巨子忽然愣住。
洛轻雪也说着:“你看,这小小一堆木头,我费了如此大的力气才扔这么远,你造的奇肱飞车,还要搭上我们几人,可想而知需怎样的力量才能推出去?”
巨子愣神许久,回头呆望:“你跟着乱扔什么!那是我媳妇,你把我媳妇扔出去了!”
洛轻雪瞪大双眼,“我不知道呀,她就躺在那儿也不说话。”
“我还没把嘴安上,当然不会说话。”怒了片刻,巨子又镇定下来,“算了,她会游回来的,我给她装了罗盘,不管我在哪里她都能找到我。”
霓裳道:“言归正传,究竟怎样才能给予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们送到天上驰骋?”
“这很简单,只要用横杆就可以了,架好支点,他们几位坐上飞车待在一端,另一端从岛上请几位大力士来,使劲往下一压,就能把车送到天上去。”
“什么!”洛轻雪高呼,“就这玩意?这和攻城用的投石车有何差别?以为我没见过是不是!”
“你见过的那种太短了,材质不够好,受力也有限,当然不行。别小看这玩意,只要杆够长,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把整座岛都翘起来。”
“上哪儿去找如此长的杆?”
“西北边就有,闲置很久了,是曾经我用来填海造陆,为东极国拓展疆土的,不过未能成功。”
云遥眉头紧皱,听得一脸困意:“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
雨蝶轻声道:“我也不明白,究竟为何一艘船筑成鸟的模样,装两片翅膀就能飞了。”
巨子道:“那凭何鸟能飞在天上,人就不能?其实以你们现在的智慧,我很难解释得清,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众人互相看看,炎钧无奈道:“只能一试,若有变数,大不了我们立刻逃脱,应当不至于被大鲲一口吞下。”
“信就好,那接下来只剩计算力道和方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