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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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失落之州

    朝阳初升,北方却隐约传来阵阵轰鸣,一天的期限已然不远,俨然到了不得不离开之时,一行人聚在岸边商议,而来时的乘船就停于不远处。

    “真就这样走了?”云遥道。

    “该走了。”炎钧面沉如镜地说着,“我们只答应鸾殇姑娘探寻东海异变,拜访娲族遗迹,如今缘故已经找到,只是无力解决,而娲族一切安好,只是隐匿于结界中无从得见。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算是履行承诺。”

    洛轻雪道:“可眼下青丘这一难,我还是想略尽绵薄之力,要不,钧娘你坐船先带着靳天生离开,我们留下再想一想。”

    靳天生道:“我才不要,他一定会把我丢进海里喂鱼的!不如我也留下?”

    “你留下能怎样?你是这整座岛上最弱的人,手无缚鸡之力,留下来说不定那一撞就能把你震死。”

    “死就死,有什么好怕,小公主不走,我也不走。”

    雨蝶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并非逞一时之气,这里是我梦寐的地方,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我也没想到会真有狐仙聚居于此。如果青丘真毁于一旦,我想看到它最后的模样,即使可能殒命,我也愿冒这个险。”

    云遥道:“如果连你都有如此大的胆量,我们岂不是更无理由离开。”

    “不用吵了,留下。”炎钧道。

    “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不是我想通了,是柷楰就在附近。”

    “什么!”众人闭目凝神,的确感受到一股强大气息,有了先前遭遇,这一次不难察觉。

    炎钧道:“眼下不能确定方位,贸然出海只会更危险,索性留下,若遇冰山撞来,就助他们一把。”

    “你会不会有危险?”

    “我主阵,你们几人为我护持,应当无碍。”

    话语间,一股冷风凛然而至,吹得人心中寒噤,登上山顶北望,灰朦的海雾中,雪白山峦若隐若现,一点点变得清晰。

    “诸位还在?”青丘王族自身后赶来,大王子有苏轩道。

    “此事交给我们。”炎钧高喝:“快转告你的族人,老实待在岛上,勿要离开,外边更加凶险。”

    有苏木道:“你为何不早说?昨晚已有数百子民逃离,今早发现将近三成的尸首漂浮在海上,被巨大海力撞击,五脏俱碎。”

    “三弟,不可无礼。”有苏轩朝着炎钧作揖一礼,“阁下是否已知,四妹所说的游移生命究竟是何物?还请相告。”

    炎钧道:“你们还是不知为好,左右也束手无策,知道了只会更加惶恐,记住,以后千万别再斗鲲。”

    “何意?”

    雨蝶道:“来不及多说,我们这便前去阻止冰山,靳天生拜托你们照顾。”

    说罢,五人乘船离开青丘,向北朝着不断靠近的冰山而去,到达相距数里之地,船停止前行,站在甲板上,除炎钧外的四人分立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而炎钧则在阵法中央腾空而起,默念咒诀,抬起双手,掌心对向前方浩瀚大海中的孤岛冰山。

    只见天穹下赫然显现出一座五角星阵,火光胜过辽远天边的海上日出,热流轰然而生,斜向下朝着冰山袭去。

    此乃玄火之力催动的五火神焰阵,阵法中火光闪耀,伴随着浓浓黑烟弥漫。起初,冰山仍不顾阻挡径直而来,但随着阵法愈发强大,火光越来越亮,已隐约可见冰雪消融,宏伟山川渐渐变得寥小。

    但炎钧也在苦苦支撑,随后,他祭出“焚世妖槊”,横槊于头顶,燃烧出同样璀璨的火焰。

    身后远处,青丘众生早已看得呆滞,还有跟随几人一路同行的靳天生,仿佛做梦一般,从未想过只会出现在书中之景,有一天能够亲眼得见。

    负隅顽抗的冰山仍坚持近乎半个时辰,终免不过消逝,有些融化之后汇入奔腾的海中与之一体,亦有些散作点点雪白微尘,借着海风飘飖,只是已不觉寒冷,反倒扑面而来的凉爽之意,令躲过一劫的人们长叹。

    炎钧从天而降,落地后右膝蹲下,紧握十字槊支撑,转眼间立稳,云遥亦上前搀扶:“怎样,有无大碍?”

    “没事,你们一个个进步神速,比我预料中快得多,有你们相助,未耗多少。”

    “那就好,免得我们有愧。”

    大船上,人们沉浸在喜悦里,不仅如此,远处青丘之国早已传来欢呼雀跃声,略尽绵薄之力,又在不经意间完成这一番壮举,心中畅快淋漓。

    云遥微笑道:“大功告成,该调转船头回去了。”

    话音未落,忽然间,一股巨浪袭来,海水涌入船上,来不及施展水息之术的众人被打湿了衣襟。紧接着,一个个相继露出惊恐神色,因他们无一例外地感受到,数日前那匆匆一瞥,似曾相识的气息,已然再度临近。

    “柷楰,柷楰来了!”炎钧大声呼喊,“一定是我们催动阵法引起了她的注意,一时疏忽,竟未察觉。”

    “该、该往哪边跑?”洛轻雪战战兢兢地问道。

    此言一出,众人才缓过神,叹道方才竟已被吓得手足无措,可饶是如此,一时仍无法确定究竟来自何方。

    时辰就这样一点点流逝,在接连不断的随海潮颠簸中,脚下愈发颤栗,低头一望,湛蓝的海面下渐渐浮上一座巨大黑影,船在这片阴影中,四面八方无处可逃。

    云遥大喝:“快飞天!”

    众人互相扶持,脚踏甲板铆足全力,然而就在此刻,只觉得眼前一暗,四面升起的黑幕连人带船吞噬,笼罩住眼前可见一切。

    更可怕的是,御剑腾空之术骤然失灵,所有人径直往下坠落,像是掉进一个无底深渊,海面出现这样的诡异之地,对他们而言,全然始料未及。

    而远在另一边海岸的青丘众生,倒是于动荡中恍惚看清,一条尚未完全露出海面,却已经遮天蔽日的深黑巨鱼自海中跃起。因为遮挡了视线,巨口合上的那一刻,仿佛连太阳也被吞噬,而后沉入水中,掀起的海潮数十丈高,像一堵墙掩盖一切。

    当再度风平浪静之时,原本漂浮于海面的冰川残骸已经彻底了望不见,一起失去踪迹的,还有方才为他们力挽狂澜的英雄侠士。

    目睹这一幕的人仍久久无法平息,几位皇子、公主,眼神呆滞地盯着这片蔚蓝天空,有苏轩咽了一口唾沫,微微道:“那是……鲲?”

    “鲲!”有苏虹愕然,或许已经想到,但听见这一字时仍无法相信,“那不是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生命?有生之年竟能一见,可是,他们几位……”

    话语至此,整座青丘惟有沉寂,无谁再忍心说下去。

    黑暗中下坠之时,云遥尽可能催动灵力,费了一番功夫,背上神剑终于泛起点点光芒。在微光照耀下,五人艰难地相继缩进船舱里,虽无大用,至少不太会因这场变故而走散。

    船时而径直落下,忽然又猛烈撞击,徐徐滑行,更有来回颠簸,左摇右颤,像是一起一伏、一横一纵,不断翻腾。而窗外始终漆黑一片,直到过去很久,终于渐渐平静,可谁也不能断言这份平静能持续多久。

    为了弄清究竟怎样一回事,众人果敢地走出来,恍然一惊,此地却如岩洞,

    草木皆乃从未得见的异种,其中一些更是枝叶泛起淡淡光亮,空中也漂浮着散发荧光的微尘,连地上岩石都略显通透,当非凡物。

    洛轻雪道:“这是哪儿?像一处海中岛屿,洞天福地。”

    炎钧四面环顾:“这里可不是寻常洞穴,此地清气极盛,倒与天界有几分相似,但一定不会是天界,或许与世隔绝很久,几乎未受到浊气熏染。”

    “你们看上边!”剑心手指着顶上,抬头一望,赫然有一处几丈宽的黑洞。

    “我们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云遥自言自语道,正说着,剑心忽然喘起大气,躬下身来。

    炎钧道:“气沉丹田,抱元守一。这里你道行最低,清气鼎盛之处,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

    云遥道:“现在如何,我们从那里飞出去?”

    说罢,两脚使劲一蹬,却陡然落地:“奇怪,飞不起来了!”

    炎钧道:“御空腾翔之术在此地是无用的,否则我们也不会掉下来,还是四处看看,或许有所发现。”

    众人丢下搁浅的船,徒步而行,探索这片未卜的领域,临走时洛轻雪瞧了一眼翻在岩土中的船只,叹道:“这船真结实,阮临姐果然不骗我们。”

    一处水潭边,几位女子盥洗着衣物,瞧见云遥等人缓缓走近,其中一位起身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又换模样了?别一天到晚变来变去,不嫌烦呀!”

    云遥诧异:“变什么模样?我就长这样,请问……”

    “你们!”

    几位女子大惊,撂下竹篮和衣物转身就跑,云遥伫立原地发懵:“怎么回事?”

    “跟去看看。”炎钧道。

    此地除去奇花异草与锃亮的岩石,最神奇莫过于四处长满血红的珊瑚礁,灵气四溢,远远便有所察觉。未走多久,前方忽现一村庄,屋舍古朴,如中原大地上的偏远村落,兴许是先前几位女子已通风报信,此时村中紧闭屋门,男女老少皆隔着窗户窥视。

    大约得知他们心中的畏惧,云遥等人便也不妄动,而是静静等候于此,再好好一观此地风貌。一阵后,村民渐放下戒备,一位老者率先走出屋:“老朽乃此地村长,请问各位是?”

    雨蝶回礼道:“我们几人无意间掉落于此。”

    “你们也是上界的人?”

    “上界?”

    “我们这里管世外叫做上界。”

    “此地究竟是何处?”

    “这里是柷楰神上的腹中。”

    “什么!”云遥高呼,其余人也顿时乱了阵脚。

    “我们被鱼吃了?”洛轻雪急得咬牙跺脚,“早知道就不帮青丘国了,现在倒好,我们居然成了食物。”

    炎钧却有几分淡然:“当大侠总是要冒险的,如今急也无用,先想办法出去。”

    “有何办法?”

    “不知道。”

    “那你废什么话!”

    “我是在鼓舞士气,振作人心,你就不该问下去。”

    “哼!”

    村长道:“几位莫怕,柷楰采天地灵气,无需进食。虽然我们也不明白她最近怎么了,不过只要大家好好待着,一时半会儿没有性命之忧。”

    云遥道:“你们似乎在这里已居住了很久。”

    “不错,这里乃是中土十州之一,很久以前,被柷楰吞进腹中。”

    “太古时代,失落之州?”炎钧道。

    “听闻后来,上界是如此称呼。”

    “你们能够从何处听闻?还有,你们当并非人族,那时候人尚未诞生,可如何得知人的面貌、语言,我有太多疑问。”

    “因为早在千年之前便有仙人来到这里,诸位请屋中就坐,我们慢慢聊。”

    五人跟随村长走进一座最大的屋舍,席地而坐,听村长缓缓道来:“我们是远古时代栖息于海边的一种海兽,后来世人称我们为儒艮。数千年前,柷楰盛怒之下吞噬了沿海一州,包括岛上的众生和我们。先祖们一直在等待她再度张口那一天,却不想她又渐渐平静,后来才自仙人口中得知,原来她沉睡在了东海中。”

    云遥问道:“于是你们便一直定居于此?还有,村长口中所说的仙人是谁?”

    “千余年前,有一位精通阵法的古龙仙人来到柷楰神上腹中,与我们的先祖同住。仙人教会了我们许多东西,如文字、历法、工匠,还让我们见识人的模样,让族民能够幻化成此,更与我们讲述许多上界的事。后来,仙人渐渐老去,族中遗训,子孙后代定要像对待亲人一样好好照顾他,谁知他却不领情,渐渐离我们远去,独自居住在一座山洞中。”

    “如此说来他再未离开过?既然能以阵法进入,为何不离开呢?”

    “这就不得而知,千年来,不少族民想拜他为师修习阵法,希望有一天能够离开此地回到上界,可都被狠心回绝。”

    炎钧道:“看来我们想要离开,也不得不向他讨教一二了,此地禁飞,就算柷楰再张开口,片刻之间也很难出去。”

    “不错,诸位在有确切把握前,千万勿要行这冒险之举。”村长立刻劝阻道。

    “此话怎讲?”

    “其实我们这座岛是悬浮于空的,你们可有看到那些鲜红的珊瑚礁?便是靠那血珊瑚的灵力,加上我们一代代不懈修行,才让失落之州始终悬浮着。”

    “为何一定要如此?”洛轻雪道。

    “因为在这下方,深渊底处,就是柷楰神上的腹水,可以消融一切,一旦掉下去,就真正变作她的食物。”

    “这么危险?”

    “诸位能落在岛上真是有幸,最近柷楰再度苏醒,又吞噬了不少生命,运气不佳者,这座岛没能接住,只能眼看它们掉下去。”

    “所以我们贸然往上爬,若遇意外,也有可能会像它们一样。”

    “是呀,呆在我们岛上才是最平安的,虽然很难再离开了。”

    雨蝶问道:“村长,你们可知柷楰究竟怎么了?”

    “这大神的事,区区小辈从何得知,你们只有去问仙人,看他是否了解。”

    “只有如此了。还未请教村长名讳,这一族又如何称呼。”

    “我们没有名字,这一村就叫无名村,虽然认识些字,但不会取名。毕竟许多东西只是从古龙仙人那里听闻,无从得见。称呼嘛,很简单,小辈,男子唤为郎,女子唤为娘,再高一辈,男为叔,女为婶,最高辈,男为爷,女为姥。按辈分他们喊我六爷,几位还是叫我村长。”

    云遥道:“三辈会不会不够用?”

    “我们寿命不过二百岁,百岁才算成年,三代足够了。”

    炎钧道:“如何得见那位古龙仙人?”

    “他就住在北边最高一座山上的仙人洞,我带诸位前去,不过仙人是否肯见,便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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