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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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长卷

    云遥明白,擅闯非君子之礼,然而这一刻,一切理智皆不复存在,唯从心而动,令他不断向前。

    宫中幔帐纷飞,如梦似幻,让来者也不免疑虑,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梦里,云遥掠过道路两旁的琉璃玉翠,金器明珠,直走到宫殿尽头,见石壁上竖挂一幅装裱过的水墨画卷,两丈余高,画中之景雄阔而唯美,辽远而深邃。

    最先映入眼帘是一条青黑巨龙,傲然挺立,近乎占满整幅画,画中山海皆无法与之相较。天边一轮满月,大得遮住夜空,好似咫尺间距离。而夜幕下山巅,还有一位少年的背影,一身粗布衣衫,飘荡着远古时的遗韵。

    巨龙浑体青黑,眼眸却是湛蓝之色,其中更有点点光芒,如星空一样浩渺,令原本威严肃穆的模样,多了一份温柔。

    “你是,太古龙皇?不,我曾在幻境中见过,比眼前更大,能笼罩整座昆仑,还有一双血红的眼睛,你怎会是这副眼瞳?”云遥呆望着画卷自言自语,再低头看向山崖上的背影,陷入久远回忆中。

    “大胆贼子,竟敢擅闯……”

    “都退下!”

    “是。”

    身后一阵喧闹将云遥唤醒,一转身,白礼太子立在宫外,渐渐朝此走来。

    “太子殿下!你何时来的?”云遥匆忙问道。

    “我已在殿外等候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我岂不是也……”

    “不料公子一身侠士装扮,却也是风雅之人,你盯着这幅画,痴痴地看了半个时辰,连我都不忍打扰。”

    “我、我也不明白。”

    “你于龙宫有恩,若是看上哪件宝物,只管挑去便是,不过这幅画卷,恕我不能相赠。”

    云遥摆手道:“不,我并非此意,是我冒昧唐突闯入宫中。殿下,不知这幅画是何来历?有多贵重?”

    “据传言此乃上古时所作,流传自一处仙界,是我从海市用十余件珍宝换来的。”

    “仙界?”

    “这世上除去天、地、人三界,还有大小无数的异界空间,”

    “可这幅画对你而言,又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义?”

    “这是我对先祖唯一的拜祭。族中有规矩代代相传,无论四海三山,天地间所有龙族子孙不得为他立一牌位,我只能用这一幅画来表敬意。虽然他并无子嗣,我等皆是他几位兄长的后代,可他毕竟也是我们的先祖。”

    “你说的他,是指……”

    “烛龙第九子,太古龙皇。”

    “果然是他。”云遥回头再度凝望。

    “公子与之有何渊源?”

    “没有渊源,或许我该恨他。他险些令昆仑覆灭,我最敬仰的前辈因此而殒命,可是,当我站在这幅画卷之前,却突然不那么恨。殿下,能否告诉我一些有关于他的事?先前在西海时听一位老者说起,但不过寥寥几句,我想知晓更多。”

    “方才你的同伴提起龙生九子时,我言下之意已然明了,先祖的事,不便为外人多谈。”

    “如此,打扰了。”

    云遥正打算离去,白礼挥手止住:“且慢,莫非……”

    “何事?”

    “半月前我与父王祭拜时,心中忽有所动,似是先祖驾临之兆,却不明深意,亦不知是哪一位。难道,公子前世有所关联,便是这预兆之人?”

    “这,我也无法回答。”

    “罢了,我说与你听,请公子勿要张扬。”

    “我答应。”云遥微微点头。

    白礼道:“我龙族可令阴阳合一,自行繁衍,所以近乎世代皆为男儿身,万千子孙里才会有一位龙女,而龙族繁衍,一胎必有九子,以资质来排辈分。太古之时,龙祖诞下九子,八位长兄虽形貌各异,但色泽斑斓,光彩夺目,加上天资聪慧,十分讨喜,龙祖分别为他们取名囚牛、睚眦、朝风、蒲牢、狴犴、狻猊、貔貅、螭吻。然而最小皇子,却取名为‘饕餮’,远古时代,这两个字繁琐又不堪,以此来指他的模样,后来这二字传至世间,演化为凡人口中嗜杀贪食的怪物。”

    “这倒是第一次听闻。”

    “毕竟我们这些子孙后代,断不敢如此称呼,出于对先祖的敬畏,因他生于太古之时,称其为太古龙皇。”

    “他究竟是何模样?”

    “就如这画中一般,其实他与龙祖最为接近,但肤貌青黑,眼瞳怪异,再加之天资有所欠缺,无法与几位兄长相比,生来不会飞天,需经历数百年的修行……种种,令他不被接受。后来,我族愈发壮大,但不知是怎样的宿命,每一代九子,必有一黑龙,渐渐地,他们被称作蟠龙,意为不会飞天、覆海,只有如蚯蚁一样蜷缩于地的龙。”

    “于是所有黑龙聚于一处,奉太古龙皇为主。”

    “不错,他们变得凶厉、暴虐,上古之战时险些与九黎为伍,万幸,龙皇从未失去过理智。不久后,我族过度繁衍,致灵力四散,龙祖担心我们有一天会像人一样泯然于世,决定除去天地间所有黑龙,以正血脉。”

    “怎会这样?”

    “龙之所以为龙,是因珍稀,若像泥鳅一样遍地皆是,就不足为奇了。龙皇因地位,本可免于一难,但他从未丢下拥护他的臣民,率众反抗。最后,龙祖选择妥协,因为恰逢此时,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令天柱崩塌,虽然女娲救苍生于水火,但重造的天柱需要镇守。于是,所有黑龙被罚永镇不周山,助水火二神看守天柱。”

    云遥听得义愤难平,又回身看了一眼画卷:“我不知另外几位皇子是何模样,但也见过不少龙凤呈祥的壁画、绣品,至少眼前这幅画,论相貌气宇,在我心中,天地间没有龙能与他相比。且不论远古时代美丑之辨,烛九阴,身为创世古神,万龙之祖,如此对待子孙后裔,实在……”

    白礼叹道:“我明白你的话,可是,神并非不会错,且更容易错。今时你我站在此地,是经历千万年传承与累积,对万事万物都能多番考究,一审再审。那个时代,虽然眼更明,心更净,没有诸般杂念,却因见识和思虑有限,难免意气用事。而今龙祖已然神隐,若是回想当年,心中或许也曾悔过,也曾叹惋,然而往事如烟,谁也无法再去改变。”

    云遥平复许久,接着问道:“后来又发生何事?你口中的先祖,与我在昆仑浩劫中所见,心性有如天壤之别。”

    “不周山曾有过一场大灾,被熊熊烈火焚烧了数月之久,后来却又意外平定。但从那以后,龙皇的心性开始变化,渐渐成为世间所传暴君,甚至下落不明。直到三百年前,听闻他突然归来,带领部众欲毁灭昆仑,然而彼时的他伤痕累累,心智癫狂,早已不复太古神力,被一位手持重剑的人界至强者化去此劫。而后,他便获罪于天,被打入南海龙渊之下,囚禁千年。”

    “千年尚有来日,师伯却……”

    幽宫里寂静如斯,二人并肩对着一幅长卷,沉默良久。

    白礼道:“公子对此画卷,可是也别有意味?”

    “你看画中山崖上,那个背对我们的人。”

    “可惜我不识得此少年,否则或许能打听到更多往事。”

    “这幅画我也不曾见过,但画中之景,除去一人一龙,仿佛曾出现在我梦里。画中的人,有一瞬间我似乎觉得,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当真?长久以来,我心中一直有一愿望,儿时随父王去天界朝拜,前前后后,有幸得见八位龙君。然而最后一位先祖,即使我能活到七百年后他自龙渊归来,恐怕也不得一见。公子若真是有缘人,能否回想起更多往事?”

    “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云遥无奈,忽然问起:“这幅画卷的出处,那个仙界在何方?若是拜访,说不定能了此一愿。”

    “我曾派部将去查,可惜无果,据目睹之人说起,此处似乎游移不定。这世间许多地方按其既定天轨运行,不知期限,不知去向何方,就算曾打探到,此时无从追寻。”

    “这样……”

    二人凝望画卷,远方的黑暗中,却有一具身影悄然凝望二人。

    翌日醒来,已不知陆地几时,问过龙宫卫士,才知快到正午,众人道别白礼太子继续启程。这一带海域已恢复平静,海底不再有波澜,于是船渐渐上浮,露出海面往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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