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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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出海

    第二天日中已过,歇了几个时辰,望海楼大堂里,众人开始收拾行装,却唯独少吕长歌一人,洛轻雪走上楼去,行至他的屋前拍门大喊:“快出来!该不会被我们嘲笑后心有不甘,真去了那种地方?”

    她可不是有耐性的人,拍两三下不见回应,一脚踹开屋门,然而却空空如也,洛轻雪出门大骂:“这个老家伙,谁去烟花巷柳把他找回来?”

    “他不在那里……我是说,可能离开了。”云遥支吾道。

    不经意转头,洛轻雪才发觉自己一时大意,屋里圆桌上茶壶旁竟搁一页信纸,她拾起信默念,众人也赶上二楼查看究竟。

    “信中写了什么?”如鸳急切地问道。

    “他说伤势未愈怕给我们添麻烦,就先离开了,真讨厌,又这样说走便走。”洛轻雪咬牙跺脚,相聚时常冷嘲热讽,可分别了,谁也难免不舍,她尤其如此。

    “去了何处?”

    “信里说到处走走,并未提及。”

    如鸳埋首苦苦思虑,却不知何处去寻。

    两个昨晚已知真相的人,炎钧淡定自若,仿佛谎话对他而言如家常便饭,举手之劳。云遥却惊惶无措,毕竟方才一插话有些露了破绽,此刻心虚便写在脸上,手脚无处安置。

    这一切又怎能瞒过久经世事的如鸳,她侧目一望,云遥心中那些秘密便不言而喻,不打自招。

    她责问道:“云遥,你是不是知道老贼去了何地?”

    “我不知道,当真不知。”

    “罢了,既然不知,我也不多问。”如鸳低下头去,云遥才暗自舒一口气,她却立刻突袭,问道:“那他是何时告诉你他要回昆仑?”

    云遥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昨晚在海边,不、不对!”

    “好了,我明白了,你可以把嘴闭上。”

    “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瞒,但受人所托,怎可辜负。”

    说罢,如鸳向众人作揖行礼:“各位,我也先行一步,愿你们接下来一路顺风。对了,我不知你们究竟要去往东海中的何处,上古娲族遗迹也很难寻找,但若是正巧路过青丘一带,麻烦将来与我说说此地风貌。”

    “为何?”雨蝶问道。

    “无别的,只是久闻青丘大名,心生向往而已。”

    “既然如此,如鸳姐不妨与我们一路同行。”

    “我也想与你们一路,可眼下对我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人事。”

    “明白。”雨蝶微微一笑,不再追问。

    拾起行装的众人在酒楼外送走如鸳,此时,阮临手下的船工们也前来相迎,领着大伙去往海边船坞,一夜劳累,楚离回到了剑中,而很快又有一人将要分别。

    东海之滨,碧海蓝天下,岸边围满临安百姓,瞻仰这艘前所未见,即将出海的船。一个小男孩拽着父亲的手问:“爹,这船的样子为何如此怪异?像条鱼一样。”

    “听说是可以沉到海底去的船,而且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

    “好神奇呀。”

    “听说是要去东海深处,也不知他们会否遇上神仙。”

    “那我们也去跟船好不好?”

    “不可,太凶险了,还是在此等他们回来,转述海外风土便是。”

    此船与十日前尚未完工时相比,大体并无差别,只是多了些精巧的机关部件。阮临大掌柜满面春光,得意洋洋瞧着百姓们新奇的眼神,见云遥等人赶至,笑迎上去:“长官,你们可来了,昨晚中秋夜是不是疯了好久?”

    洛轻雪道:“还好,阮临姐,这般盛情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不必客气,咱们也算是半个同门,此船造出来就是为出海,常人也没这胆量。待今后你们归来时,别忘了说说海上见闻,另替我宣扬一番,让我的船厂名满天下。”

    “自当尽力而为。”雨蝶屈膝一礼。

    “水和食物已放置在船底一间冰室中,虽然你们是仙家子弟,可一月不饮不食,不过带上些总是有备无患。对了,船工你们打算带去多少?”

    雨蝶道:“此行凶险,我们怕牵连无辜,不打算另请人前往,既然船能以灵力操控,也无需船工了。”

    “不过仍有些技艺须得知晓。”

    剑心道:“我来学好了,开船的事交给我。”

    洛轻雪讥笑:“哟,还挺懂事!”

    剑心敷衍地点点头,心中却念着,只要有了开船这个借口,不管楚离如何打扰他,皆可置之不理。

    而不远处,海风中栈桥上,炎钧与绮萝诉说着别离的话语。

    “回去南疆之后,多听鸾觞姑娘的话。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今后修行还会更高,一定要改改过去的坏脾气,学会保护族民。”

    “啰嗦,谁想听你说这些,不能聊点别的。”

    “你想听什么?”

    “你们何时来看我?”

    “难说,不过只要有时机,一定会来。”

    “哼,姑且信你一次。”

    此番互诉衷肠,时光在不经意间悄然逝去,天色已有些黯淡,夕阳余辉温情脉脉地照在二人脸上,两双手于身前紧扣,眼眸如秋水潺潺。

    其余人已登船收拾好了一切,岸边观望的百姓也越来越少,只有寥寥数名船工仍在此候着,云遥伫立船头朝炎钧高呼:“还要说到几时?不如等明早再出发算了!”

    “来了。”炎钧应和一声,率先松开手。

    “保重。”绮萝低声道。

    炎钧登上船头,收起了船梯,黄昏下,船渐渐远去,朝着茫然无际的东海而行。

    “长官,后会有期!”阮临挥着金丝帕大喊。

    船越行越远,声已模糊,洛轻雪只有高举右手回应。绮萝仍在岸边未曾离去,大约要目送他们一直消失在天与海的尽头,炎钧目不转睛地望着栈桥上那一抹倩影,面容却是微笑。

    “这一次分别,你倒平静许多。”云遥道。

    “只要她一切都好,就够了。”

    又一清晨,浩瀚无边的大漠中,吕长歌站在久违的寻仙镇外沙丘上,望着自己的酒葫芦飞向昆仑山巅。

    可没过去多久,如鸳竟悄然而至,出现在身后让他也措手不及:“你怎么跟来了,没有同他们出海?”

    “我可没那心思,你想逃出老娘的手掌心,别做梦了。”

    吕长歌面色一沉不再多语,如鸳却是不止不休地问道:“离开之前,我在此便看见一只酒葫芦飞往昆仑,一来一回,我真想一掌给它拍下来,你与你的掌门师妹鸿雁传书,信中都写了什么?”

    “我请她替我查樊海。”

    “我是说这一回。”

    “少管闲事,”吕长歌一回头,瞧见如鸳裘绒上沾染了不少灰渍,“你的衣裳怎么了?”

    “才赶回镇上,竟看到我的酒馆燃了起来,也不知是否天干物燥,好在我及时扑灭。”

    “扑灭了?可惜……”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老东西,早该猜到是你,竟敢放火烧我的房子!”

    “谁叫你那酒馆整天和杀猪一样吵得我睡不着觉。”

    “有种别跑,站住!”

    如鸳追着吕长歌从山下到镇外,一直追到铺里,想下重手却又顾及他的伤势,遂在屋檐下抄起一柄扫帚直往头上打,小小一间杂货铺子被弄得尘土飞扬,乌烟瘴气。

    吕长歌被打得狼狈不堪,却也没力气还手,拍了十几下,如鸳放下扫帚缓一缓。

    就在此时,敞开的屋门轻轻叩响,闻声望去,一位女子站立在门口。

    有些事,总来得出乎预料,措手不及,可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因为有些人,躲得了一时,躲不过永远。

    “请问,”女子本已踏进屋门,瞧见二人,又退出去仔细望了一遍,写有“长歌行”三个大字的旗幡迎着风沙飘荡。

    她清楚记得那个人的俗名,尽管三百年已过,但此时,仍有些迟疑:“抱歉,是我走错了,还是……”

    “凝书。”吕长歌以极低的语调喊出两个字,如鸳自然听见,而远远停留在屋外的人,或许是读到唇语,毕竟早已准备好面对这一幕。

    “师兄。”此人,赫然便是昆仑瑶宫中的凝书掌门,还是一样温柔、娴静,时光仿佛回到三百年前,一刻也未曾流逝。

    如鸳悄然立于一旁,她曾在楼兰幻境中看过这位女子,所以即使未听见呼喊,她也知是谁。

    “你怎么来了?”吕长歌略带责备,却又于心不忍,更多是声音微微颤抖,“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答应,谁也别来见我。”

    “你在信中说此事干系重大,我心想你已回到山下便来看看,亲口告知于你。抱歉,这一次没有听你的话。”

    吕长歌叹息,此时,如鸳觉得自己似乎被遗忘,微微有些不忿,凝书像有所察觉,转头打量。

    “师兄,这位是……”

    吕长歌两眼一转,笑着答道:“她、她叫王桂香,你可以叫她王寡妇,她住在隔壁,咱们是邻居。”

    如鸳死死瞪了吕长歌一眼,却也不曾慌乱,毕竟活了数千载历经世事,顺势对凝书笑道:“是是是,没别的我就先回去了。大哥、大妹子你们慢慢聊,大哥,咱俩的事回头再谈。”

    “咱俩能有什么事?”吕长歌惊呼。

    “又跟我装蒜,咱俩还能有啥事,八字就差一撇了,非得请个媒人来不成?大哥,我先走了……”

    “你给老子回来!”吕长歌怒喝,捡起扫帚追过去,如鸳却一疾闪消失在屋外,他还想继续追,却不能将身后久违的人撂下。

    “凝书,你、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吕长歌转身微笑。

    “她很美,只是不知是否可靠。”凝书面容微微苦涩,“我本还想着,若是弟子争气,掌门之位后继有人,我便能放下重担来照顾你,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吕长歌无言以对,凝书一步步走进,来到眼前,深深望着那苍老的面孔:“真的是你,虽然容貌有变,但棱角、脸廓仍如当年。”

    “是吗,连我自己都不曾觉得,还是你细心。”

    “因为我永远记得你的模样,自楼兰城外匆匆一面,你头戴斗笠,我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究竟是多重的伤。”

    “都过去了,除了左脸这一刀疤,余下的都已能一笑抿过。”

    “其实你如今这般,比当年更有些风骨。”

    “当真?怪不得,我说为何越老,越有小姑娘围着我转!”

    笑了几声,却见凝书无意,吕长歌这才恍然记起,当年自己在她面前,尚且并非这般心性,笑容逐渐冻住,沉下气低声:“先说正事罢。”

    凝书轻轻点头:“你在信中问我,当今世上还有谁知你活着,发生了何事?”

    “我怀疑自己被盯上了。”

    “谁?”

    “那小子,暂时无法肯定,所以才想问问你。”

    “是你的仇人?”

    “我曾斩妖伏魔无数,的确会有不少仇人,但若真如此,眼下我身负重伤,应是下手最好的机会,不该错过。”

    “重伤!”凝书忽然一惊。

    “是樊海动的手,已无大碍,不必牵挂,你只要回答我便是。”

    “知道玄清还活着的人,人界之中应当只有我们五个,对了,不久前玄真与我回信,他说见到了你,不过我想他会守此秘密。”

    “可除了你们,还有谁会怀疑我是玄清。”吕长歌伫立良久,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你先坐,我去烧壶茶水来。”

    “不、不必了。”凝书环顾一圈,看着破旧的屋舍与沾满灰尘的桌椅,颇有厌倦,怎奈屋内皆是如此,令她目光都无从置地,只能埋头。

    “师兄,你……”

    “凝书,怎么了?”

    “三百年前世人以为你守护昆仑而牺牲,实则你赢下那一战,却因冒犯上古神龙而被赐死,又逢法外开恩而私放。我想过你会沉沦、会消瘦、会忿恨,甚至堕入邪魔外道我也不会离弃,可我实在不曾预料到,会是这样子。”

    “我此时这般哪里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曾经的你,像是已不在了。这屋舍、衣装,一身的酒气……”

    吕长歌愣住,缓缓退后两步:“别胡思乱想,身为掌门,做好你该做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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