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火焰消散,只剩炎钧独自站在风里,他俯首看着留下的“赤炼”,似也为这难得的神兵利刃感到惋惜。
不过转瞬后,右手一挥,“赤炼”被他抛石一般扔进夜幕中,几番闪烁,无踪无影。
炎钧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早发现躲在一旁的焱晖,此刻他强忍着恐惧问道:“你是不是太狠了?再怎么说也是同门师弟。”
忽然,炎钧停下脚步,尽管没有转身望向他,也还未开口。
但这平日里霸凌一方的魁梧大汉却不敢再问下去,他附和道:“活该!我早就训过他们无数次,出门在外不要提二师兄,你素来低调,不喜欢这样。可这些家伙就是不长记性,就像提了你的名字,他们家里祖坟都高两丈。”
见炎钧没有动手之意,他又缓缓凑上前一点:“那晚提你名字的还有两个,要不要我帮你喊出来?”
“滚!”炎钧回首怒目道:“我知道这事与你也有关,看在你此次夺魁的份上先留一命,以免整座昆仑都知道了,全山人找你的尸首太过张扬。”
风雪中只剩下焱晖一人,他自始至终也没听到炎钧与焪烮说了什么话,只是凭臆测自言自语:“跟老子有何关系?我看你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我有我的尊严,哪怕被人撂倒在地上,也不会提你一个字来长威风。”
离天亮已然不远,似乎又倚着妆台入睡,恍惚中,洛轻雪听到屋外一阵声响,她才走到门前,便见门“咯吱”一声推进来,险些撞上。
门外,是两副熟悉的面孔。
“两位师兄!你们回来了?”洛轻雪又惊又喜。
“特意赶回来拯救你们,还好不算迟。”元祺笑道。
“太好了,可是你们……”
“别管了,赶紧换好衣裳离开。”薛越道。
“离开!去哪里?”
“去找扶摇仙果救回祝夫子,我们都听说了,你不打算去?”
“不是不是,就我一人,应当还有一个……”
“谁?说清楚。”
“哎呀,你们知道的。”
薛越笑道:“行了,云遥已救出来了。他还想一个人溜走,被我们好说歹说劝下来等你,你俩虽不算天作之合,但也定能互补,两个人一路彼此照料,要胜过一人百倍,我们也更放心些。此刻,他就在主峰玄女神像下。”
“可我还是不放心,两位师兄,你们破了法印,不怕师父问罪?”
元祺道:“掌门下令时我们还在百花岭,要是她回头问起来,我们就假装不知,还以为是哪个弟子跟你们胡闹,用符印在捉弄你们。”
“多谢两位师兄!”洛轻雪已是泪眼婆娑,无语凝噎。
“倘若可以,我们也想一起去找雪莲、息壤、神女眼泪,我们也不想看她永远躺在那里,生死不明。只是入门多年,所受恩惠重如山,这里亦有许多不能抛下、难以取舍的人事,无法像你们不顾一切。”
“我明白,我们一定全部带回来,救回祝姐姐,一定不会辜负你们!”洛轻雪转身回到屋中,将在凡间的衣物和两柄大锤一块绑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言欢突然从黑夜里窜出。
“怎么了?”三人齐声询问。
言欢道:“掌门很早就醒了,听说你们二人连夜赶回来,她正往少阳院而行。说是在百花岭抛下你们,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特来宽慰。”
“宽慰!”洛轻雪猛然想起,“对了,你们最后得了第几名?”
“唉,都不重要了,”元祺叹息一声,“现在不是说这的时候,云遥那间屋子过去是玄清师伯所住,掌门只要进了少阳院就免不了看一眼,若是注意到符印不在可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
薛越道:“言欢,我俩这就去见掌门。你一定要护送云遥和洛爷在天亮前离开,山门的弟子就将交给你对付了,最好能躲在暗处,小心别留下话柄。”
“好,你们快去将掌门拖住。”
她趁着夜色悄然行至神像下,云遥已等候多时,换上在凡间的衣物,许久未见他这般装束,比之曾经破铜剑,如今荡魔剑在背后霸气无比。加之山上文武兼备的苦行、昆仑大会的磨砺,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俊朗,走出近日阴霾,面容也一扫疲态,眉宇间的英气像是对三样事物势在必得。
洛轻雪一时有些看呆了,直到身后师姐推她一掌,这才醒过神走上前去,对着云遥胸口轻轻捶了几拳:“听说你想丢下我一个人走?是许久没见我拿锤子,还是你以为自己能上天了?”
“此番真的很危险,掌门都不敢派人前去,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出事了。”云遥深沉道。
“管好你自己!要是没有我,说不定你在山下被人卖了还要帮他们数钱!”
“我有那么傻?”
“忘了你是怎样差点被狗官知府迫害的?”
“好罢,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找,不反悔?”
“别废话了,啰啰嗦嗦。”
“二位,再不走天都亮了!”言欢催促道。
“去哪里?”忽然,一具身影从山门方向走来,那温文的面容此时却让人有些胆怯。
“孟师兄!”三人齐声惊呼。
孟章责问道:“你们两个是怎样逃出来的?是谁破了法印?”
“师兄,现在不是说这的时候,”云遥道,“求你放我们过去。”
“掌门有令,谁也不许离开!”
话音未落,一道光柱从地面升起,将孟章封锁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们快走,这里我撑着。”言欢费力喊道。
“师姐。”
“走呀,我撑不了多久!”
“好。”
二人来到山门前,这里本应只有两位弟子把守,但此时却有近二十人,虽然看服饰大多为低阶弟子。
“奉孟师兄之令捉你二人去见掌门!”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我跟你们拼了!”云遥手放于剑柄,才拔出一寸,却见这些人突然原地倒下。
“我已这么厉害了?剑还没拔出来!”云遥心中疑惑。
“你看!”洛轻雪手指向前方,倒下的众人身旁飞舞着几只小虫,发出“嗡嗡”叫声,落在远处一人手里,而此人正是住在云遥隔屋,一同修学的罗异。
“罗师兄!”
“这在南疆被称为眠蛊。”他得意笑道。
“你还会南疆巫法?”云遥愕然。
“当然不是,这是我自己所悟,我老在学堂里打瞌睡,所以闲暇时多有钻研,结果就炼出了这。往年会考都没派上什么用场,老是孟师兄监考,他道行太深,这虫子拿他没办法。不过放倒这些人,小事一桩。你们快走,把东西带回来种出扶摇仙果。这几天祝夫子昏迷不醒,瑶宫的花花草草像是都为她哀伤,没以前那样艳丽。”
“你帮我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屋门又不是我开的,他们又没看见我,与我何干?快走!”罗异催促道。
“谁也别想走!”孟章飞袭来,尽管言欢在身后紧追不舍,却是已尽全力,无可奈何。
“孟师兄!”罗异突然紧握住虫子,两手藏在背后。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梦游!”
“梦游?你不是向来白天在学堂里入睡,晚上清醒得很?”
赶来的言欢道:“别装了!快和我一起拦住他!”
两人一前一后包夹上去,却被孟章箭步躲开,直冲山门口打算逃离的两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巨兽半路杀出,将毫无防备的孟章狠狠撞回。定眼看去,是一丈高的木甲人,全身都以漆黑梁木堆成,双眼如一对宝石。
从旁站立一人,用手中器物操控,赫然是金不涣。
“你也来了!”孟章道。
“本偃师不出手,你们都快以为我只会下棋。”
三人合围,孟章眼见已无任何机会:“你们,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
“造反谈不上,只是觉得山上几十年太无趣,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抉择。”言欢道。
“你们知不知道山下有多危险?若是他们两个出了事,谁来担此责任?”
“让他们自己担着,”罗异道,“师兄,谁没有过年轻之时,一辈子总需几回,瞧瞧他们的眼神。”
孟章长叹着转过身去,缓缓闭目:“这清晨阳光真是刺眼。”
“我怎没觉得?”云遥自言自语,突然被狠狠揪起耳朵。
“说你傻你还不信,快走!”洛轻雪催促道。
“我瞒不了第二次,”孟章高喝,“找不到三件事物,永远不要回来!”
云遥有些哽咽,想说告别的话,却一句也道不出,只觉得眼眶湿润,仰天大喊一句:“多谢你们!”
黑夜散尽,朝阳已然升起,转眼又是新的一天,雨蝶究竟缘何重伤,仍旧是个解不开的谜。但对于决心下山的二人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奋不顾身踏上一段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