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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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焚心以火

    “掌门师叔,弟子自幼家境殷实,家父曾为我网罗古今典籍,二十四仙曲是弟子在古书中看到,并不知其有何玄妙。先前在魏王陵中曾用镇魂调脱险,这次便想用入梦调一试。也许是有些胜之不武,可方才那样的情势弟子不愿认输,一时情急,若违背规矩,弟子愿意放弃比试,到此为止。”

    凝书轻叹一声,见这般楚楚可怜,也消去怒火。

    “无事了,回去罢。”凝书轻轻唤雨蝶离开,随后悄然念道:“我也该去见她了。”

    朱雀台上,两人彼此作揖,退去三丈,云遥手握背后剑柄,却迟迟没有拔出,心中念道:“他也有两个火字,或许和炎钧一样厉害,那我岂不是必输无疑?但也未必,在山下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光看阵势就被吓住,也许炎钧都没我想得那么厉害,一个排行第二,一个第三,这人应比他弱几分。可他既然是炎钧的同门师弟,我是不是该手下留情?这一仗到底怎么打?”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而三丈外的焪烮已然亮剑,此剑名为“赤炼”,之前不过隐隐泛着红光,此刻却浑身被火焰包裹。

    火焰翻腾刹那间,云遥看见对手的目光、眼色,凶狠如炬,没有丝毫让步之态,而在焪烮身后,擂台边焱晖正高高抬首,目空一切,仿佛令众生仰其鼻息。

    两派弟子间的小小恩怨已非秘密,但或许没有想到,这来自神火宫的几人无一善类,云遥终于拔剑,下一刻,焪烮两手高举“赤炼”,扑向这里。火红的长剑如同陷入狂暴,带着焚天灭地的怒气挥下。

    一声巨响,云遥横握荡魔剑接下一击,眼前人同他相比,似乎也没有多大力气,他试着两手用力将其推回,却被周身乱流热得快要窒息,额前汗珠不断滑落,仿佛自己都要燃烧起来,最终不得不向火势屈服,自己远远后退,避其盛焰。

    “赤炼”砸落在地,划出一条裂痕,溅起的碎石四处翻滚,浑身包裹烈焰,将这小小擂台点缀得如同战场。

    云遥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石块也能灼烧,渐渐感受到眼前对手不是要与他切磋武艺,更像夺取性命,亦或让他废至无法立足,永远离开昆仑仙山。

    人生总这般大起大落,来此地本是为见故友,可惜未能得见,却意外闯过两轮,当自己已有些得意忘形,觉得还能再走下去,替本门扬名振威,却似遇到一尊火神拦路。

    云遥只喘息片刻,对手没有给他太多机会,赤炼剑再度袭来,荡魔剑也迎锋而上,两柄剑擦身而过,正当彼此刺向对方咽喉,焪烮却选择退让。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云遥拔出剑,也承认先前有所低估。

    “你不敢?”云遥怒目笑道。

    “我可以凭道行碾压你,才不用如此拼命,那只会让你侥幸得胜。”

    “来真的?”

    “否则你以为我们是在划拳?”

    此地掀开一场惨烈厮杀,火焰甚至蔓延擂台外,连累观战人们的衣襟,当焪烮谨慎下来,云遥没能再找到亡命一搏的机会,只能凭借身手不断躲避。

    那火焰巨人一般的对手,他只要在其身前多待一刻,就会被浑身热气包裹难以承受,好在对方属实有些迟缓,甚至无法将不会御空的他逼至角落。

    满身火光的焪烮,心也似火一样暴躁,渐渐有些按捺不住,一招未及时收回,被荡魔剑在左臂划出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浸染在深红锦衣上,热流中,甚至有些滚烫。

    这一刻,焪烮被彻底激怒。

    自受伤的手臂而起,整个人全身开始变化,只见肤貌发红,很快便被火焰彻底掩盖,在场众人已看不见他的身形和招式,只能辨认出“赤炼”大约在何处。

    火焰巨人步步逼近,这一次,云遥丝毫不敢迎战,也被热流耗去了近乎所有气力,他倒在擂台上翻滚起来。然而焪烮每走一步,就将脚下地面踏得粉碎,凹凸的碎石,熊熊的火焰,一步步蚕食他能躲闪之地。

    台下众人看得心惊胆战,却想着比武论道,强者一方应是能拿捏尺寸。

    不知何时,雨蝶身处其中,若非两位师兄拦着,恐怕已要冲上前去,而另一面,招人烦的焱晖,并没有多少弟子愿意靠近,一位红衣长老悄然走到他身后。

    “焱晖,你三师弟怎么回事?疯了?”

    “下一轮对手是我,反正他也赢不了,不如趁这时候打个痛快。”

    “我看你方才在与他聊什么,不会是出了何损招?”

    “我只是让他替我好好训一下瑶宫的人,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可不能出手太重,会被判输。”

    “师叔你怎么还没明白,他赢下这一场有什么用,当然是让那个瑶宫弟子下轮同我练练手了,倘若还有命的话。”

    “你!你们两个别太过分,瑶宫掌门今年可是亲自前来。”

    “哼。”

    擂台上石砖已全被掀开,火光映天,浓烟滚滚,云遥被逼至角落。

    认输?这个决定有些难做,他的傲气不会答应,此时也无法肯定眼前是人还是怪物,能否听到他所说。若是干脆跳出擂台认输,则更觉丢掉颜面。

    “可惜这天资非凡的少年,倘若他会御剑,或许一切就不同了。”

    人们仿佛已预知结果,但云遥不打算认输,且此刻的他仍旧异常冷静。看着“赤炼”即将袭来,他护住心房,将左肩留给对手,卖出显而易见的破绽。

    果真不出所料,云遥被刺中左肩,却同样挥出一剑,刺中眼前的火焰狂徒。

    火光消散,焪烮再次现出真容,两人都未被伤及要害,也没有分出输赢,但云遥衣物尽毁,加上被浓烟熏过的脸庞,看起来十分狼狈。

    对手虽恢复原貌,可那柄刺中他的“赤炼”仍泛着火光。此刻云遥忽然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从伤口蔓延全身,纵使有难以平复的意气,却只觉头脑昏昏沉沉,突然间倒地晕了过去。

    “十、九、八……”

    见云遥倒地不醒,焪烮甚至来不及追加狠手,执事弟子再度走上擂台,穿过灼烧后的废墟,在烟尘中手捂口鼻大喊,众人已围聚擂台边,只等他喊完最后一声就上前察看云遥伤势。

    “三、二……”

    “我认输!”焪烮一阵冷笑,看着躲在人群后的焱晖,“侥幸胜了一招半式,恐不能服众,还是请我家师兄与他一战。”

    睡梦中,仿佛又回到云麓峰上,碧空、云海、青山、溪流,追着一只灰兔走进一片绿林,却看见天仙般的女子,正是仲夏时节,她伸出一张手绢,为自己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我,不是在做梦罢。”

    云遥缓缓地睁眼,果真是梦一场,却有幸梦中人就在身边。

    “你醒了。”雨蝶露出微微笑容,终于也松一口气。

    云遥环顾四周,是一间寻常屋舍,除了能闻见窗外花香,并无特别之处,不难猜出他已被送回屋内,桌上那几卷书正是自己随身带来。

    “我躺了多久?”云遥稍动一分,左肩又疼起来,额前汗珠方才擦去,又渗出不止。

    雨蝶赶紧扶住,帮他坐起身:“没多久,太阳才落下而已。”

    “我输了?”

    “你赢了,最后一刻,对手选择认输。”

    “怎么会?”

    “下一轮是他的同门师兄,或许他不想打了,也有可能就是想看你笑话,这是他们商议过。”

    云遥埋首不语,紧握双拳,可一使力气,忽然又觉得有些难受。

    “你还好罢?”

    云遥失落道:“这几天总是听别人说,神火宫的弟子有多讨厌。我一直不相信,因为我们遇到的那个人不是这样,可今日我……”

    雨蝶道:“据说神火宫之所以如今日这般,是因门主从不管事,再加上众人修炼火系一脉,实在难以静心。”

    说罢,雨蝶看了看窗外,似乎在等什么,可还是没有等到。

    云遥道:“现在,我反而有些担心炎钧,怪不得他常看起来有心事。想来在那里过得也不好,说不定被一群疯子孤立。”

    雨蝶也埋下头。

    “对了,我的伤……”

    “并无大碍,掌门师叔已经看过,百花岭最不缺的就是炼药所用原材,你的伤口已敷过药,也服了几粒丹丸,只是要想痊愈,恐怕还得等等看,两位师兄已去找人帮忙了。”

    “他们今日战况如何?”

    “他们赢了,我们四人都进前八,谁也未出局。”

    “其实这已不重要了,就在方才,我又梦见家乡,梦见了……这几天,可能我确实有些被输赢冲昏头脑。”

    “我也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本门弟子只能参加一次昆仑大会。我已决定,明日不会再取出横笛。”

    “不行就认输算了,比输赢重要的事还有许多,剩下的就交给两位师兄。”

    “说我们什么?”屋外三人已透过窗户看到他醒来。

    薛越和元祺推门踏进屋中,身后还跟着一位美丽女子。

    “云遥,你醒了。”元祺道,“这位是碧水城槿汐师姐,来给你看看伤势。”

    “多谢师姐。”雨蝶随即转过身行礼,替他道谢。

    “不必客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为祝融和共工二位大人的恩怨,我派与神火宫也争执了快有上千年。”话语间,槿汐已坐在榻前,伸手便扒开云遥左肩衣物。

    霎时,云遥面色泛红,转过头去,不敢面对两位女子。

    槿汐道:“这伤确实已无大碍,只是神火宫的招式带着火毒,一时恐难以平复。我这里有一瓶调好的甘露水,你服下之后也许会好些。”

    “多谢师姐。”云遥道。

    元祺问道:“师姐,有没有能痊愈的法子,他明日还有一战,对手可是焱晖。”

    “元祺师弟,我们碧水城可不管治病,没有岐黄宗的人帮忙,恐怕不行。”

    “那我们这就去找人呀!”

    槿汐道:“很遗憾,来之前我与薛师兄已经去过,可他们还记着白天的事,说等扁桓心醒了再谈。”

    元祺猛然闭嘴不再多言,望向薛越,此时正斜眼瞪来,显然不打算在夫子面前提这事。

    “让你多嘴。”薛越低声责备。

    雨蝶突然有些哀伤,呆望着窗外。

    “云遥,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薛越道,“明天不行就认输,命最重要。”

    “我知道了。”

    云遥继续歇下,三人走出屋送客,山岭小路上,槿汐还不忘提醒他们:“明日千万别让他逞强,走走过场然后投降就好,别被焱晖下重手。”

    “知道了,明日上台之前,我会叮嘱他。”薛越道。

    元祺似是有些不解:“两位,我也是第一次前来,这焱晖一天到晚口出狂言胡作非为,到底有怎样的本事?”

    薛越道:“你想知道,为何之前比试不去看看?”

    “那家伙太丑,我才不想去,你说来听听。”

    “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赢他。单就火的造诣,他比那焪烮至少强出一倍,除了孟师兄,这一代昆仑弟子,我想不出谁还有赢他的可能,排个第二应没有疑问。”

    “那却未必。”槿汐道。

    “师妹有何指教?”

    “据我所知,神火宫还有一位二弟子,但却十分神秘,为人低调不说,这昆仑大会他竟然从没来过,而同门也不会提起他。碧水城对神火宫如此了解,可直到今天,我还不知此人姓甚名谁,是何样貌。”

    “还有这样的事……”

    虽然夜色中几人的脚步有些缓慢,但还是不知不觉就走到岔路口,雨蝶为表谢意,自然也来小送一程,可心不在此处,实在听不进他们谈话。

    就在这时,槿汐忽然道:“送到这里好了,二位请先回去,让祝师妹再陪我走走便可。”

    “告辞。”

    看着两人消失在黑暗中,雨蝶发问:“师姐可是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你真聪明,其实,有办法可以让他很快痊愈。”

    “真的?”

    “这里有一处地方叫作晴川花海,是百花岭禁地,听说那里开满了世间最珍稀的花草,其中有一种无忧仙草,能让人沉心静气,销去一切攻心之毒。”

    “无忧草,有这般功效?”

    “这里与凡间不同,昆仑正上方就是神界天河所在,而这条发源于百花岭的晴川,正是天河中的水滴落到凡间所成。故而这里被滋养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神奇。”

    “原来如此。”

    “此物治愈神火宫的招式有奇效,难得今年在百花岭,要是能得到就好了。可惜那里是禁地,只有得到琼花掌门的准许才能前往,我想也许只有你们瑶宫才能得到。”

    “为何?”

    “因为贵派掌门今年亲自前来,你不了解琼花掌门,若是寻常长老,她恐怕理都不愿理。但若是凝书掌门前去说,那就不一样了。”

    雨蝶道:“可就在今天,我也令掌门师叔有些不悦和猜疑,或许你应该留下两位师兄,请他们相助。”

    “有些话不能让他们听到。”槿汐环顾四周一圈,确定这里应无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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