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的两家饭局,尤其听江肆说得像是某种相亲局,宋晚栀心里是非常排斥的。
江肆随得很。
从宅里一出来,宋晚栀这边坐进轿车排,原本应该去和任『奶』『奶』、江崇坐同一辆车的江肆转身就上了她旁边的位置。
江崇在另一辆车旁微微皱眉着,江肆却泰然自若地往座里一靠,问司机:“知道往哪走么。”
司机为难地说:“江先生让我送这位同学回s大。”
“哦,那你就把我一起载回去吧。”
司机:“……”
宋晚栀纠结地蹙起眉,忍了几秒,还是朝江肆那边轻轻俯身:“江肆,你别管我了。”
“谁管你了?”江肆垂手撑到扶手箱上,猝不及防就靠到她皮前,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帮你那么多次,你就这么不知报答?”
宋晚栀迟疑:“怎么报答?”
“陪我去这场鸿宴啊。”
宋晚栀不确定地问:“我去有什么用吗?”
“我要怎么用,”江肆声调拖得懒散,“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宋晚栀沉默了下,还是慢慢点下头去。
其实江肆不知道。
只要说请她帮忙,即便没有“挟恩图报”,她一定会帮的。
但悔往往来得更早。
在轿车进入挂着“xx旋转餐厅地下停车场”这个专属标识的停车场时,宋晚栀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地下电梯把们送上一个对她来说高得令人皱眉的楼层,然梯打开——
柔软地毯的尽头,最先入的就是一整片向外倾斜的高空玻璃。
玻璃外,小半座城区直入底,如林的钢铁高楼被俯瞰成洼地,远处地面上的车辆人影更是渺小得如同蝼蚁。
领们上来的经理走在前出了轿厢,彬彬有礼地介绍:“这片环形长廊是我们的观景长廊,就餐区在我们身,那边同样是180度的全开放景观,我们以一边就餐,一边将整座城市的风景纳入视野……”
江肆是除了宋晚栀以外最一个走出电梯的。
刻意放慢,却没等到宋晚栀像平常那样走过身旁。江肆『插』着兜停下长腿,回过身,就见孩脸『色』煞白地停在电梯口。
江肆微皱起眉走过去,先伸手要把她拉出电梯。
只是还没等碰到,却见孩突然回,瞳孔一缩就条件反『射』似的甩开了的手,还连退两步。
江肆眉心一拧,单手按住电梯旁的开键:“你怎么了?”
“……”
宋晚栀这才慢慢定下惊散的焦点。
她深吸了口气,攥紧指尖,低头快步走出电梯:“抱…抱歉。”
江肆垂下手,没作声地微眯起睨着她。
又停了一两秒,若有所思地转了下上身,回眸瞥了电梯玄关外,向户外高空倾斜的大片玻璃。
宋晚栀调整过呼吸,撑着仍有些苍白的脸颊抬头:“我们过去吧,叔叔们快要走远——”
“等等。”江肆低声叫停她步。
宋晚栀停下。
江肆朝玻璃那边抬了抬下颌:“你恐高?”
宋晚栀一默。
江肆低睨着她,眸『色』微深:“不止恐高的程度,是因为以前摔伤那次?”
被江肆猜得彻底,宋晚栀没了否认的余地,只小声辩驳:“没有很严重。”
“逞什么强。”江肆不悦地拉起她手腕,“我送你回学校。”
“……?”
宋晚栀懵了一下,回眸去江肆,见真按下电梯就要带她下楼的架势,她慌忙回扯住江肆的手腕:“不行。”
江肆一顿,低头瞥过被孩无意识握紧的手,然才懒慢地撩起视线:“哪不行。”
“我们已经和江叔叔说好了,而且你现在走,那叔叔阿姨会很为难。”
“们只是为难,最多押我去上道歉;而你是心理创伤。轻重缓急你都不分了?”
“真的没有那么严重,”宋晚栀着急得无意识把江肆手腕握得更紧,“我只要不边上,就以过去了。”
江肆打量她片刻:“你确定?”
“嗯!”
见宋晚栀坚持,江肆这才松口。
从电梯走过三米长的直道玄关,两边就是整体环形的空观景长廊。所幸这边只有一侧探出去的开放视野,另一侧还是靠墙。不过即便如此,江肆得清楚,小朋友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压不住抖不说,贴墙紧度就差直接把她自己糊到墙面上去做朵栀壁花了。
江肆着心疼又好笑。
没再慢悠悠地跟在她身,而是上前两步,走到她旁边,然俯身拉起孩的手搭到自己手臂上:“你一直这么能逞能么?”
宋晚栀刚抬头想出口的话就被堵了回去,僵了两秒,她认命地隔着薄薄衬衣攥紧了的胳膊:“这么高,正常人上来会害怕。”
“正常人害怕,不会像你,”江肆想拿另一只手去捂她凉冰冰的指尖,却被理智叫住了,“手都吓得像冰块了。”
“……”
宋晚栀说不过,不敢分注意力,还在小心盯着前面带弧度的、总是让她只得到透明高空的长廊。
江肆发现了,低低靠过来:“你越注意它,就会越紧张、越害怕。”
“我没办法不注意。”宋晚栀小声,“这里连转移注意力的东西都没有。”
江肆轻嗤:“我在你里已经是透明的程度了?”
“?”
宋晚栀茫然回眸,只不过刚转一半,她就瞥见被江肆身影拦在外的、近在咫尺的清朗高空。宋晚栀刷地一下又把脸扭回去了。
江肆笑叹,直回身去:“行吧,慢慢治。”
话刚落,一个挽着披肩围巾的人的身影出现在们前的圆弧拐角。
江肆一停,宋晚栀跟着顿住,她紧张又不解地抬眸。
“妈,”江肆问,“你怎么过来了?”
“听你爸说你领来一位同学。你们一直没到,我来情况。”王婉清的视线浅浅落到宋晚栀搭着江肆的手上。
“小朋友恐高,走得慢,”江肆扣住宋晚栀想抽回去的手,笑道,“您先过去吧,我们待会到。”
王婉清情似乎有些无奈:“或许你应该先跟我介绍一下,你的小朋友?”
江肆听得低头一笑。
在宋晚栀想解释又憋红的脸颊前,忍着逗她的心思,撩起视线:“不是我的小朋友,您没听我『奶』『奶』介绍么。”
“我以为你会有什么补充,”王婉清若有深意地瞥过江肆,然她转向宋晚栀,“我是江肆的母亲,听说你是s大的学生?”
“阿姨好,我是s大今年的大一生。”宋晚栀朝王婉清鞠躬。
“果然是很有礼貌的小朋友,惜识人不淑,还选错了学校。”王婉清淡淡一笑。
“?”宋晚栀听蒙了。
江肆轻啧了声,低回头跟宋晚栀解释:“她是f大数学系的教授,在她来,所有好苗都应该去们f大。”
宋晚栀恍然。
江肆直回身:“您就别在这问了,她是真恐高。”
“好吧,那我先回桌了?”
“嗯。”
等王婉清的身影走进视野盲区里,宋晚栀这才落回眸,轻声问江肆:“阿姨是f大教授,你却考了s大?”
“嗯,填志愿前抓了阄,s大三局两胜。”江肆随口逗她。
宋晚栀抿了下唇。
江肆察觉什么,眸一低,似笑非笑问:“你不信?”
“你在骗人。”
江肆挑眉:“你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
因为就是在她知道的那天,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和说了第一句话,然收到了漫不经心写下的那句祝愿。
山高水远,s大再见。
她才跋山涉水来再见这一面。
长廊尽头的视野豁然开朗。
以吧台为切割线,半圆形餐厅尽入帘。
走过去前,宋晚栀动松开了江肆的手腕。
江肆垂眸望她。
虽然这人没开口,但宋晚栀不知道怎么就好像读懂那个明明带笑却好像略微不爽的表情了,她犹豫了下,侧过唇轻声解释:“你是来相亲的,叔叔会生气。”
“哥哥妹妹搭搭手腕而已,生什么气?”
“……”
宋晚栀知道江肆一贯放浪形骸,但还是习惯不了朝着她的那些『骚』话。
于是她稍稍加快步伐,更想离远点了。
偏偏江肆察觉,还不紧不慢跟上来:“你今天过来是有角『色』任务的。”
宋晚栀自然知道心思,有点为难地蹙眉。
江肆缓声补充:“你不用说不用做,受着就行。”
“好。”宋晚栀松了口气,连忙应下了。
江肆一顿,轻笑落:“就你这个责任心,是不是不太适合放进学生会啊。”
宋晚栀被逗得脸热,只好装没听见了。
江肆父母大概早在们过来前就已经向孟家的一家三口介绍过宋晚栀过来的缘,所以宋晚栀这边缓步走过去,那桌旁三个陌生的年男和年轻孩没见意外『色』。
倒是其那个染着栗『色』长发的生,趁着抬杯喝水时瞄过来,似乎刻意地在宋晚栀微跛的脚踝上停留过。
那一或故意或无意地撞到宋晚栀视线里,讥诮并未掩饰。
宋晚栀眸微黯,有些想侧身,却被江肆忽然轻扯了扯她左边手腕:“躲什么。”
“…嗯?”宋晚栀没反应过来。
“随们,”江肆低淡着声,“不是你自己说过么,你又没做错。为什么要躲?”
宋晚栀欲言又止。
江肆却在她腰轻轻一托,同时侧过身微微俯近:“我妹妹比她漂亮多了,不需要躲。”
“——!”
要不是答应江肆会配合,那这一两秒那点暧昧灼人的呼吸扑上耳垂和颈,她大概已经要忍不住把江肆推出去了。
还停在宋晚栀视线里的生脸『色』一下变了。
她攥紧杯放了回去,扭回脸去。
到了长桌旁。
江肆先宋晚栀一步,拉开了离落地窗最远的空椅。不等椅旁边的生『露』出笑,侧眸向宋晚栀:“你坐这。”
长桌另一头,江崇停下交谈:“江肆,那是你的位置,让你妹妹坐在你左手边吧。”
“不了,”和对王婉清不同,江肆一句没提宋晚栀恐高,而是在压着宋晚栀坐下,径直坐去宋晚栀左手边,“我喜欢这个视角风景。”
“……”
再左一位,王婉清无奈地刮过一。
江肆靠着环椅背,回了个散漫又无谓的笑。
半场,无论江崇或者孟家夫妻怎么试图给江肆和那个生抛入话题,江肆一次都没配合过。多数敷衍,少数无视,倒是到宋晚栀这边——
江肆对自己的“妹妹”表现出了无微不至的“兄长关怀”。
孟家那位士大概是实在没忍住,抿着笑“夸”了一句:“江肆和妹妹的情真不错,应该是很会照顾人的那种男生吧。”
“不是,我特别渣,”江肆随口说着,把面前那一小盅没动过的汤拿到宋晚栀面前,然才懒洋洋撩起,“单纯妹控。”
“…咳,咳咳……”
宋晚栀成功被汤呛着了。
她低捂着下颌,竭力压轻地连咳几声才好不容平息,趁无人到的角度她恼羞成怒地剜了江肆一。
江肆于是没抑住真实情绪,桃花低低一敛,无声笑了起来。
没来的,这一笑比前故作的捉弄更迫得宋晚栀脸红。
她有点坐不住,轻抵开椅起身:“抱歉,我去下洗手。”
啪。
江肆想都没想,还没抬就先抬手把宋晚栀垂在身侧的手腕攥住了。
桌上一寂,几束目光齐齐过来。
觉到宋晚栀惊慌转下的,江肆停了停,慢条斯理地松开手,起身:“我送她过去。”
长桌尽头,江崇终于有点忍无忍了:“江肆,你注意分寸。”
“哦,什么分寸?”江肆『插』着兜冷淡回身,“我妹妹年纪还小,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种陌生场合有什么问题?万一被人拐跑了,你赔我一个?”
江崇筷一搁,面『色』微沉。
不过在开口前,孟家那个年男立刻和善笑着劝下僵局:“哎,老江,自家人吃顿饭,要那些见外的分寸干什么。江肆,你快领你妹妹过去吧。”
江肆一缓,微微点头:“谢谢叔叔。”
这一低声态度散漫如旧,却又奇异地显出几分得体,让对愣了下。
不过对没来得及多体会,江肆已经侧过身,陪宋晚栀往洗手的向过去了。
洗手在整个旋转餐厅的另一边。
等停下,宋晚栀迟疑着开口:“江肆,我知道我不应该『插』手你的家事,但是……”
江肆靠在洗手外的隔墙前,半晌没等到宋晚栀的半句。
撩回,轻声嗤笑:“但是什么?”
宋晚栀难得『露』出有点苦恼的『色』:“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总觉着你这样做的时候,你自己心里是不舒服的。”
江肆微晃,笑却依旧漫不经心:“不舒服什么,承认自己是个妹控么。”
宋晚栀一噎,微恼抬:“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江肆不紧不慢地说完,朝她走了过去,“我如果觉着不舒服,那是因为来到这里,而不是因为我自己的言行。”
宋晚栀抿咬着唇,沉默。
江肆停到她面前,扶着她身旁的洗手台低了低身:“不过,你要想我半场不这么做,以。”
“嗯?”宋晚栀有点惊喜。
江肆捉弄地笑起来:“‘江肆哥哥’,叫一声,我就放过你放过们。”
“——!”
宋晚栀发誓,今天是她认识江肆以来,她所见到的这个人最是“恶劣”的一面。
简直把欺负和捉弄她当成了某种必修乐趣。
宋晚栀十分懊恼于自己在面前好像总是压不过的弱势,她气闷地低着头咬着唇想对策。
大约是求胜心切,她脑海里还真的灵光一现。
“叫就叫。”孩抬,认真又安静地说。
“?”
江肆意外了几秒,不禁笑起来:“行,叫吧。我听着。”
宋晚栀扛住了这人就站在面前的压力。
她停了几秒,乌黑瞳凝着那人,然唇瓣一勾:“阿肆。”
江肆并着笑意一滞。
在皮底下,垂着乌『色』长发的孩仰着脸,第一次在面前这么近的距离,又明媚又漂亮地笑起来。
“是有点像孩,”她轻着她好听的温软音『色』,弯着睛仰头望,“阿,肆。”
“——”
江肆心底的堤坝在那一瞬几乎崩塌,被洪水似的情绪冲撞得摇摇欲坠。
僵持数秒,江肆慢慢朝她俯下身,笑了。
“宋晚栀,”第一次全名全姓地喊她,几乎贴上她耳垂,“你要是不想被我日哭,就别『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