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夜晚
护眼
简体
繁體

226、器量

    

    烈日灼烧,晒得校场上的铁骑满身是汗。

    霸王弓的拉弦声让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靶子连中三箭,  那厚重沉闷的声音荡在校场。萧驰野放下手臂,重新搭着箭。

    “主子要的新刀都到了,  ”晨阳站在边上,替萧驰野提着箭囊,  “早上我和邬子余去查看过货,  都是大境军匠精锻的好刀。”

    萧驰野抬起手臂,  盯着靶子,  “砰”地射中靶心。

    晨阳递箭,等萧驰野射空了箭囊,  再呈上巾帕。萧驰野擦拭着汗,顶着日头,问“来了吗”

    晨阳回首,  看向营门,  说“该到了。”

    此时正值晌午,  沙二营化掉的雪流淌在沟道里,  地面被晒出了热浪,沙二营营门外是连绵无垠的枯黄草野。骨津撑着营墙,  看到了天际滚滚而起的飞沙。

    “开营,  ”边上的士兵朝下喊,“郭将军要进营地了”

    营门逐渐升高的同时,郭韦礼已经带着铁骑奔至营前。他勒马时摘掉了头盔,捋了把湿透的发,  等着营地前方的沟道搭起通行桥。

    郭韦礼带来的鹰盘旋在营地前方,逡巡不前。营地内的鹰房喧闹起来,猛独占着望楼顶端,盯着新来的鹰们。

    营地内的气氛开始变化,原本蹲在墙根乘凉的禁军们都站了起来,神色各异地看着打开的营门。骨津没动,他碰上了郭韦礼的目光,两个人谁也没让开。

    郭韦礼和萧驰野不和人尽皆知,他在图达龙旗构陷骨津一事就是横在双方间的刺,又跟禁军在沙三营屡次摩擦,两方的气氛剑拔弩张,谁承想萧既明一纸调令把他调到了萧驰野的帐下。

    邬子余从帐子里出来,站得老远,不想受此波折。

    郭韦礼现在的主将是萧驰野,这意味着他还能否上战场全凭萧驰野做主。骨津是萧驰野的近卫,构陷一事不可能就此翻过,谁都不知道,萧驰野到底会给郭韦礼穿小鞋,还是会把他调离主战队伍。不论哪种选择,对于才重建的二营而言都不是好事。

    通行桥落稳了,郭韦礼驱马过桥,带着队伍进入沙二营。骨津沿着台阶往下走,站在半中!中央看着他们进来。

    萧驰野没回身,他把捡回来的箭再次搭到弦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靶子。

    砰

    郭韦礼听见中靶的声音,他单臂抱着头盔,看见霸王弓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过了须臾,他才翻身下马。

    晨阳带着人前来迎接,郭韦礼把自己的牌子递过去,晨阳翻看了一遍,抬头对他说“原队伍不能再用,要就地解散,到东头的帐子里登记,会把他们补到空缺的位置上。”

    “前几日哈森来了,”郭韦礼说,“三营东侧的营墙彻底塌掉了,你们找个机会呈报大境,那里需要军匠修补。”

    “哈森带着投石机吗”晨阳把册子夹到臂下,在郭韦礼点头后,转头朝另一边的禁军喊道,“去叫孟瑞,让他把军匠带过来。”晨阳说着又看向郭韦礼,“我马上安排军匠下到三营修墙,你先跟二爷呈报军务吧。”

    郭韦礼用舌尖抵着缺了半颗的虎牙,转身面朝着萧驰野。萧驰野没有理会,他似乎专注在霸王弓上,把那靶子快射穿了。

    离北今年的天气反常,这才三月中旬,交战地就热得像是往年的四五月。郭韦礼没有卸甲,站在这儿被晒得热汗直冒,里衣潮得能够拧出水,贴在他身上,伴随着热浪使人烦躁。

    郭韦礼抹了把脸,忽然嚎了一嗓子“沙三营郭韦礼前来给二爷呈报军务”

    萧驰野歇下手,最后那支箭没射出去。

    “四日前哈森突袭三营,右翼铁骑被打掉了,三营东侧损失惨重,”郭韦礼说着退后,“以上是左将军要我转述的军务。”

    他说完也不要萧驰野回复,转身就走。

    萧驰野就是真

    的要给郭韦礼穿小鞋,郭韦礼也他妈的认了,他没什么话说,只要能

    郭韦礼还没想完整,耳边就“嗖”地飞过一箭,他的耳廓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逼人的锋芒。箭钉在几步外的柱子上,郭韦礼刚才要是走得太快,这一下就是他的脑袋。

    他妈的

    郭韦礼霎时回过头,面色难看地说“二爷要杀我,就直接给个痛快话”

    萧驰野提着霸王弓,神色冷峻,说“!你也知道我要杀你郭韦礼,去年骨津护送军粮抵达交战地,在图达龙旗附近遇袭,横穿沼泽回到常驻营,你包庇帐内巡查队,不分青红皂白捆他上刑,还摘掉了他的军阶,构陷他勾结边沙骑兵以上种种,我该不该杀你”

    骨津接过臂缚,走下阶来。

    郭韦礼是为了萧既明才构陷骨津的,大家心知肚明,但萧驰野给他找了个明面上拿得出来的理由,这就是要办他了。

    郭韦礼扔掉了头盔,说“不错,是我干的,你们要杀要”

    骨津从后边走近,拖住郭韦礼的后领,在郭韦礼回首的空隙里一拳把他撂倒在地。

    这一下砸得太猛,郭韦礼觉得自己剩下的那半颗虎牙也开始摇晃了,他啐掉口齿间的血沫,骂道“操”

    骨津不等郭韦礼站起来,照着他胸口就是一脚。郭韦礼翻滚出去,蹭得满脸黄沙。他狠狠抹着脸上的沙子,骨津把他拽起来,屈肘将他再次击翻在地。

    郭韦礼觉得自己面颊都要被砸裂了,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还手,任由骨津把他打得口齿间全是血腥味。

    “这是你欠我的,”骨津等到郭韦礼伏在地上粗喘时,卸掉了臂缚,“咣当”地扔在他身边,平复着略显凌乱的呼吸,“你现在还清了。”

    不仅郭韦礼愣住了,就连站在远处的邬子余也愣住了。

    郭韦礼撑着双臂,把口中的血水吐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晨阳把头盔扔给他,他觉得自己脑袋里还是懵的。

    就这么过去了

    他可是差点把骨津抽死。

    骨津退开几步,说“今日你我间私怨一笔勾销,有事明面上直说。你是二爷的兵,我是二爷的卫,今后再从二营出去,你我就是背靠背的亲兄弟,这场仗什么时候打完,我们什么时候分道扬镳。”

    所有人预想中的画面都没有出现,离北今年士气不振,骨津是萧驰野的近卫,不肯让萧驰野为了这件事再失去三营兵心。萧驰野给了骨津自己处理的权力,骨津肯用这样的办法解决,因为他是真汉子,玩不了阴私卑鄙的那一套。

    郭韦礼原以为今日不死也要伤,谁知道骨津这般大气量!,他站在跟前觉得自个儿矮了一头,擦抹着面上的青肿,有点不甘心,还有点佩服。

    包羞忍辱大丈夫。

    郭韦礼平素吃酒豪迈,打仗拼命,自诩就是人中丈夫,轻易不肯对人说“服”。骨津在图达龙旗受了那般奇耻大辱,今日却能以此方式化解双方的尴尬,既避免了郭韦礼的罚,也替萧驰野拢了三营的心,骨津是萧驰野的脸面,他这样做,不论公私,郭韦礼是服了。

    萧驰野抬臂架住了猛,在风里想起了老爹临行的那番话。骨津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为的就是萧驰野走得更顺畅,他是在告诉交战地所有人。

    二爷不是容不下人。

    天黑时郭韦礼坐在篝火边烤干粮,他脸上青紫斑驳。邬子余端着饭碗坐在对面,他看了眼邬子余,没吭声。

    “营里有饭啊,”邬子余抽掉郭韦礼的干粮,“过去要,蹲这儿啃干粮算怎么回事”

    郭韦礼空出来的手遮掩般的握了握,他不耐烦道“你他妈屁事多,管这么宽”

    “你可别是抹不开脸,不好意思吧”邬子余扒了两口饭,“骨津都说过去了。”

    郭韦礼捡起柴,拨着篝火。

    禁军在对面玩得热火朝天,这群兵痞子根本没长进。

    郭韦礼沉默一会儿,说“二爷在茶石天坑击杀了端州蝎子”

    “还是以少胜多。”邬子余比划了下手指。

    郭韦礼嗤之以鼻,说“主力都是禁军吧。”

    “放屁,禁军才去了多少人”邬子余跟郭韦礼也没什么兄弟情谊,以前被他呛得多,这会儿就说,“你讲点道理,二爷哪儿不行沙三营是二爷拿回来的,当时砍掉的是你打了半辈子的胡和鲁,现在又在杀掉了端州大蝎子。骨津那事以后,二爷还肯用你,这是器量,你别他妈的总是不知好歹。”

    郭韦礼把篝火捅得火星乱蹦,他抬起冒烟的柴棒,指了指邬子余。

    邬子余半点不怕郭韦礼,以前他是押运队,矮半头没办法,又没机会上战场,活活憋成了孙子。今时不同往日,端州是他夺回来的,虽然有萧驰野的调虎离山计策在其中,可他确实打下来了,甭管用了多!少人。

    “今年一直没打什么胜仗,你跟哈森碰过头,咱们铁骑混得还不如一营现备的边郡守备军。”邬子余搁了筷子,“你能打赢蝎子吗你不能啊,朝晖能吗也不能,那跟着二爷不正好”

    “我现在不就跟着二爷吗”郭韦礼脾气不好,语气也冲,“你还要我怎么跟追在二爷屁股后面跑么妈的,铁骑是怎么避开铁锤的”

    “绝了,”邬子余冲他竖起大拇指,“你他妈自个儿猜去吧。”

    郭韦礼看邬子余走,等邬子余都快埋进夜色里了,郭韦礼忽地站起来,骂道“老子的粮”

    邬子余早跑了。

    萧驰野就着烛光在看送来的新刀,这加长削薄的刀需要离北铁骑去适应,他在二营排着阵型,把在茶石天坑里得到的东西反复拿来想。

    那边的晨阳和骨津进了帐子,萧驰野闻到了奶香。

    “主子,跟着辎重一块到的还有府君的信。”晨阳把端州来的信搁在萧驰野边上的小案上,“洛山的马场有了雏形,中博的马道修得太快了,四月底就能通了。”

    沈泽川是拿银子生砸出来的,能不快吗

    萧驰野想到这茬,就想到了阒都,他把刀收回鞘中,在喝奶茶的空隙里单手拆开了沈泽川的信。

    “一灯大师在河州”萧驰野迟疑片刻,看向骨津,“一灯大师怎么去了河州”

    骨津臂上搭着新袍子,闻言想了须臾,摇头说“一灯大师怎么会去河州,主子,大师早年就是在河州出的家,这几年只肯在咱们离北附近云游。”

    “那还真奇怪了,”萧驰野莫名不快,“我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人,怎么就落在了颜何如手里。”

    晨阳收着空碗,说“那颜何如贪生怕死,中博去年那么乱,他想找大师保命”

    晨阳的声音渐止,帐内静了半晌。

    萧驰野在找一灯大师,这件事是从去年六月就有风声的,颜何如要是早就有了大师的下落,为什么迟迟不吭声,而是要压到现在

    “近几日我在二营,”萧驰野折上信,“骨津今夜就策马南下,到端州守着府君,若是大师顺利抵达,你就回来,若是!大师没有到”

    萧驰野眼眸漆黑。

    颜何如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攥着帕子擤鼻涕,把鼻头揉得通红。他坐在椅上探头看姚温玉写字,说“元琢先生这字,就如同飞鹰奔兔,不仅刚”

    颜何如一顿吹捧,末了,又对姚温玉笑。

    “先生,嗑瓜子不嗑坐这儿怪没劲的。府君几时能处理完案务日日都这般忙啊那得当心身体呀,熬坏了就不好了。不过一灯大师都在路上了,算算时间,过几日差不多就该到了,到时候请大师给先生看看腿,保准儿能让先生重新站起来

    。”

    姚温玉一笔勾坏了,面上也看不出生气,只是遗憾地看着纸。

    颜何如试探着姚温玉的神色,趴在桌沿,说“先生受此大难,恨不恨那薛延清他坏得很哪,不如先生跟我联手设局,咱们趁乱弄死他,把他吊在阒都暴尸数日,以解先生心头大恨呀”

    姚温玉眉间微皱,搁了笔,说“此举有伤阴德。”

    颜何如露出了然的神情,说“先生是读书人,读书人都讲究这个,像我们这种做买卖的,就没这点讲究,有仇不报是傻子,越是变本加厉地讨要,越是能叫人痛快。”

    姚温玉觉得他意有所指,在挽袖时准备说什么。

    颜何如却竖起食指,悄悄地“嘘”了一声。

    屋内安静下去,庭院内的脚步声就格外清晰。正堂内的沈泽川似乎出去了,站在檐下听前来呈报的人讲完话。

    乔天涯原本站在侧旁,闻声神情一变,重复道“翻了”

    “翻了”传信的锦衣卫拭着汗,“府君,马车就卡在茶州外头,罗牧都来不及派人迎接,车就已经翻了”

    费盛逼近一步,急声说“大师呢”

    屋内的颜何如捂着嘴,转动着眼珠子,对姚温玉很是可惜地说“老天作证,这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就待在这里,待在先生和府君跟前哪。”

    他鹿眼无害,里边是闪烁的恶意。

    “这下完啦。”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个半小时,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卡,中途还出了趟门

    谢谢观阅

    

    大师没有到”

    萧驰野眼眸漆黑。

    颜何如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攥着帕子擤鼻涕,把鼻头揉得通红。他坐在椅上探头看姚温玉写字,说“元琢先生这字,就如同飞鹰奔兔,不仅刚”

    颜何如一顿吹捧,末了,又对姚温玉笑。

    “先生,嗑瓜子不嗑坐这儿怪没劲的。府君几时能处理完案务日日都这般忙啊那得当心身体呀,熬坏了就不好了。不过一灯大师都在路上了,算算时间,过几日差不多就该到了,到时候请大师给先生看看腿,保准儿能让先生重新站起来

    。”

    姚温玉一笔勾坏了,面上也看不出生气,只是遗憾地看着纸。

    颜何如试探着姚温玉的神色,趴在桌沿,说“先生受此大难,恨不恨那薛延清他坏得很哪,不如先生跟我联手设局,咱们趁乱弄死他,把他吊在阒都暴尸数日,以解先生心头大恨呀”

    姚温玉眉间微皱,搁了笔,说“此举有伤阴德。”

    颜何如露出了然的神情,说“先生是读书人,读书人都讲究这个,像我们这种做买卖的,就没这点讲究,有仇不报是傻子,越是变本加厉地讨要,越是能叫人痛快。”

    姚温玉觉得他意有所指,在挽袖时准备说什么。

    颜何如却竖起食指,悄悄地“嘘”了一声。

    屋内安静下去,庭院内的脚步声就格外清晰。正堂内的沈泽川似乎出去了,站在檐下听前来呈报的人讲完话。

    乔天涯原本站在侧旁,闻声神情一变,重复道“翻了”

    “翻了”传信的锦衣卫拭着汗,“府君,马车就卡在茶州外头,罗牧都来不及派人迎接,车就已经翻了”

    费盛逼近一步,急声说“大师呢”

    屋内的颜何如捂着嘴,转动着眼珠子,对姚温玉很是可惜地说“老天作证,这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就待在这里,待在先生和府君跟前哪。”

    他鹿眼无害,里边是闪烁的恶意。

    “这下完啦。”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个半小时,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卡,中途还出了趟门

    谢谢观阅

    

上一章 加书签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