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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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梦回

    

    阿赤仓皇地逃向原路,蝎子们在中途放出了自己的猎隼。浪淘雪襟一往无前,  在重甲的铿锵声里奋起直追。离北铁骑群逐的马蹄声踏得蝎子们心慌意乱,  唯恐脚下的冰层龟裂,那声音就撵在马屁股上

    阿赤咬紧牙关,  他屈辱地在风中回首,只能看到那尊重甲。

    萧驰野

    巴音忽然勒住马头,  从侧面撞到了阿赤,  厉声说“撤撤撤阿赤,  别再看他了”

    暴雪似飞花,  天地化为了净界。边沙骑兵在风中横冲直撞,足足跑了小半个时辰才甩掉离北铁骑。他们不敢停,  回到原路时,巴音突然说“拔掉路标,不要给萧驰野留下”

    他们沿着原路埋头苦冲,  按照巴音的话,  没有给后边的离北铁骑留下路标。

    “明早你调兵回击,  ”巴音闷在风领里,  睫毛被风染白,几乎要睁不开了,  “萧驰野失去了方向定然逃不出茶石河。”

    阿赤面色铁青,  他满腔怒火烧得心肺难受,甚至连照面都没有打,就被萧驰野耍得团团转,这口气不论如何都咽不下。

    “听着阿赤,  ”巴音追着风驰电掣的阿赤,扯下风领喊道,“别中了他的激将法,你懂吗他是故意的。”

    “他杀掉了我的双翼,”阿赤忍无可忍地朝巴音喊,“这是在向我示威,这只狗崽子”

    三日前阿赤打掉了萧驰野的左翼部队,今天萧驰野就站在那里爆掉了阿赤的左、右双翼。双翼前锋都是精锐,阿赤的心都在滴血。他觉得这是萧驰野给他的警告,那份威胁已经蹬在了他的脸上。

    “我要杀了他”阿赤失控地低吼着,“我一定要杀了”

    巴音一拳把阿赤砸下马背,马失去主人减缓了速度,停在了前方。阿赤滚在雪中,胸口猛烈地起伏着。

    “俄苏和日无所不知,你如果还想让蝎子并入十二部,就在明早把他解决掉。”巴音沉声说,“失去理智就会沦为豺狗,豺狗是咬不死狼的,你最好清醒点”

    阿赤躺在雪地上,抓了把雪擦脸。他爬起来,追上自己的马,不再讲一句话。

    骑兵的氛围低沉,阿赤和巴音都不再开口,后边的人也不敢开口。他们在暴!暴雪中又跑了个把时辰,战马都累得喘息,好在路标已经指到了尽头。

    “猎隼会通知援兵往这里赶,”阿赤勒缓马速,上了岸,“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

    巴音胸口不安,他因为内敛而格外在意环境,此刻雪茫茫地遮蔽天地,让他看不清几步以外的情况,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了,这里根本不是他们来时的端州东南方。

    “走错了,”巴音喃喃着,眯眼抵挡狂风,在推开的雪雾里,隐约地窥见了前方,“这里是”

    后方还没有登岸的马骤然失足,后蹄滑进了冰窟窿里。风雪迷眼,马背上的蝎子拽着缰绳想把马往冰面上赶,马的后膝却在慌张里磕断在了冰沿上,接着整匹马嘶鸣着仰翻进水中

    队伍霎时间乱了,马都惊慌起来,蝎子们呵斥无果,都怕自己也滑进去,只能用力抽着马鞭。阿赤在嘈杂的呵斥声里听见了重甲的声音,他原以为是错觉,可是没过多久,漆黑的铁骑就真的出现在了雪中。

    阿赤再蠢也反应过来了,他后退着,喊道“上马疾行”

    这路标是真的,但位置早被萧驰野挪到了其他地方,脚印确实是障眼法,萧驰野本意就是想把他们驱赶到这里来。

    阿赤看巴音还在原地,便狠狠撞他一下,骂道“上马别他妈的发呆”

    巴音转动着眼珠,看向阿赤,阿赤如有所感,看向前方,不禁悚然色变。

    前方黑黢黢的不是别地,正是茶石天坑。

    阿赤擦着鬓边的汗,放眼望出去,看见离北铁骑的双翼从两侧包到了前方,他回过头,看见了萧驰野。

    七年前边沙骑兵在这里坑杀了四万端州守备军,七年后同样是暴雪夜,萧驰野用同样的阵型把他们推到了茶石天坑前。阿赤不认得萧驰野,但他在这一刻奇异地明白了萧驰野的用意。

    巴音喉结滑动,他捏着牛皮包裹的书,低念着哈森的那句话“以牙还牙。”

    萧驰野是最难缠的狼,巴音知道,他为了夺回萧方旭可以咬死哈森。这样的对手一旦记住了伤痕,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疯狂撕咬。

    “援兵片刻就到,”阿赤到了这个关头反而冷静下来,他盯着萧驰野,“撑过了这一会儿,这里就还是我们的!屠宰场。”

    阿赤直到今天都没有看到过萧驰野的真容,但他隔着那头盔,仿佛感受到了萧驰野的嗤笑。阿赤不信边沙的天神,他信自己的纹身,作为夹缝中存活的蝎子,直到头颅离开身体的那一刻他才会服输。

    然而萧驰野也同样信自己的纹身,那既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离北。哈森留下的疤痕无时无刻不在灼烧,他已经压抑了太久,甚至能够听见狼戾刀在鞘中咆哮。

    雪穹下的狂风凌虐着琼花,把它们撕成了片片瓣瓣的飞絮,在群白迷眼的刹那间,阿赤看到铁骑冲锋了。铁甲像是蒙尘的刀锋,迎面而来时气势犹如惊涛骇浪,把浑身的灰尘都掸尽了,露出了寒芒爆射的锋刃。

    萧驰野在铁锤抡来的时候靠狼戾刀格挡,他的马没有停下,在刀锋“刺啦”的摩擦声里,带着铁骑撞在了骑兵的脸上。浪淘雪襟包裹着重甲,甩头时撞歪了挡路的矮种马。

    骑兵好似捏爆的水囊,在萧驰野的重击下抵抗了短短的几个眨眼,接着被“战车”撞得节节后退。天坑就横在不远处,他们再退就要跌进去了。

    阿赤提起重达百斤的铁锤,在这短促的交锋里认清萧驰野就是要害。他抡翻了面前的铁骑,听对方的头部“砰”地撞在雪中,马蹄踏过人体,在转瞬间就抡到了萧驰野眼前。

    可是他抡空了

    阿赤以为萧驰野会趁胜追击,但是萧驰野没有,他退回了离北铁骑的前端,这支“战车”随即发生了变化。

    巴音抱着书挤在后边,清楚地看见了离北铁骑在变化。

    那是离北铁骑吗

    那根本就是辆重型战车

    萧驰野不肯放弃萧方旭的重甲,他不想证明老爹是错的。他在经过陆广白、戚竹音和尹昌三个人以后,得到了新的离北铁骑。

    萧驰野在“重”的基础上扔掉了离北铁骑曾经的长刀,他给跟着自己的离北铁骑配备了新的刀,这是真正的长刀,长到铁锤根本无法靠近。他在交战地观察过陆广白的步兵,“战车”阵型能够隐藏起不够快的弱点。萧驰野直接砍掉了追逐的必要,他要边沙骑兵自己撞上来。

    戚竹音在交战地打的那场攻防是熟练使用轻、重骑的调换,萧驰野把禁军和离北铁!铁骑杂糅在一起,只要他们出现在同一个战场,就有变幻莫测的打法,野战不是哈森的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尹昌的尖刀队。

    尹昌改变了陆广白的“战车”,把兵分成“尖刀”打突进,海日古偷学到这一招,在北原校场让萧驰野找到了新的契机,萧驰野跟着把“尖刀”杂糅进了自己的“战车”里,呈现出此刻威力震撼的离北铁骑。

    阿赤很快就明白铁锤没用了,他们无法避开长刀接近离北铁骑,可是当他们换下铁锤,离北铁骑就会以纵队出击,仿佛是匣子里猛然弹出的几把刺刀,捅得蝎子自顾不暇。

    雪亮的刀锋收放自如。

    这相当于重型战车,摒弃掉了一般攻城器械的木制结构,完完全全由钢铁打造,机动性更强。只要萧驰野愿意,他们还可以就地拆解,变成野队打伏击。

    即便还是雏形,甚至有些生硬,但毫无疑问,这是完全属

    于萧驰野的离北铁骑。

    阿赤眼见兵败就在眼前,却听见了雪间的鹰呖。他的猎隼收翅飞旋下九重,带来了他等待已久的援兵。

    “咋这么多兵,”尹昌准备坐地上把鞋子里的血水倒一倒,又看见西南方涌出了蚂蚁般的骑兵,他急忙爬起来蹬着靴子,喊道,“完逑了,这他妈快有咱们三倍兵力了”

    蝎子当即士气大振,听那杀海浪淘,双方在天坑前陷入死斗。血光溅破雪氲,离北铁骑和禁军全然豁出去了,突围的机会只有现在,错过了今夜就再无生机

    骨津提起海日古的后领,把他踹进人群中,看尹昌有点瘸,便横刀抵开边沙兵,对老头喊“尹老受伤了”

    尹昌皱着红鼻子,不自在地扭了几下,说“脚,脚泡得痒痒。”

    海日古在人群里敏捷地躲着弯刀,时不时还要对杀红眼的禁军亮出自己的小金牌,说“自己人”

    那头的阿赤已经与萧驰野杠上了,他的弯刀用得远比铁锤好,两方兵马在挤压间踏得地面震动,不知道是谁先翻马,随后天坑边沿全部坍塌,所有人混杂着翻滚进去。

    禁军啃了几口泥,冒着头,在乌压压的敌军里相互大喊“操二爷是不是给挤下去了”

    浪淘雪襟滚身陷在了坑底,阿!赤蹬着石块扑了过去,萧驰野来不及起身,抬脚踹在了阿赤的胸口。阿赤受力退后几步,萧驰野已经挺身而起,铁锤几乎是贴面抡来,萧驰野避闪间靠臂缚格挡。

    “砰”

    风踏霜衣踏翻了陈旧的木栏,沈泽川疾驰在暴雪间。他的氅衣经风掠动,寒雪凌飞在眉眼,侧映出肃杀的凌厉。

    费盛不敢在战场上托大,带着锦衣卫紧跟沈泽川马后。

    澹台虎也不敢让沈泽川一马当前,率兵追着府君,都快站在马鞍上了,隔着风冲沈泽川喊“府君就在东北方,茶石天坑”

    马蹄凌溅飞雪,沈泽川捏湿了缰绳,他这一路几乎没有停下来过,风踏霜衣已经很疲惫了。

    茶石天坑

    沈泽川沿途经过的都是白茫野,但当他踏入茶石天坑附近时,那梦魇如潮水翻涌而上,熟悉的血腥味直呛口鼻。沈泽川喘着息,在厮杀里看不到萧驰野。

    沈泽川厉声喊道“萧策安”

    费盛张望着,看见了尹昌。尹昌远远看见府君一身白,在这里打眼得紧。他跳起来挥动着刀,喊道“坑里,坑里,二爷在坑里”

    沈泽川刹那苍白了脸,他手脚冰凉,从马背上滚下去,握住仰山雪的手都在颤抖。白袍被血水渗湿,他踩着尸体,只能看见那出现在梦里千万次的天坑。

    沈泽川顾不得别人,他沿着天坑踉跄地滑下去。大雪漫天,他颤抖地喊着“萧策安”

    梦里梦外重叠着,沈泽川见过自己横尸在此,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躺在这里的人会有萧驰野。

    费盛哪见过府君这个模样,他追下来搀扶人,沈泽川不要,他在尸山血海里扒着浪淘雪襟跟前的尸体,扒得双手通红。“尸体”忽然抬起手,又快又准地抓住了沈泽川的手腕。

    “兰舟,”萧驰野闷在头盔里,说,“兰”

    沈泽川已经推掉了萧驰野的头盔,他在那飞雪间,看清萧驰野的脸,不管血污,紧紧抱住了萧驰野的脑袋。

    萧驰野反手揉着沈泽川的后心,想说点什么,却在那风声里,听见沈泽川一遍遍小声喊着。

    “萧驰野”

    萧驰野的心都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赤蹬着石块扑了过去,萧驰野来不及起身,抬脚踹在了阿赤的胸口。阿赤受力退后几步,萧驰野已经挺身而起,铁锤几乎是贴面抡来,萧驰野避闪间靠臂缚格挡。

    “砰”

    风踏霜衣踏翻了陈旧的木栏,沈泽川疾驰在暴雪间。他的氅衣经风掠动,寒雪凌飞在眉眼,侧映出肃杀的凌厉。

    费盛不敢在战场上托大,带着锦衣卫紧跟沈泽川马后。

    澹台虎也不敢让沈泽川一马当前,率兵追着府君,都快站在马鞍上了,隔着风冲沈泽川喊“府君就在东北方,茶石天坑”

    马蹄凌溅飞雪,沈泽川捏湿了缰绳,他这一路几乎没有停下来过,风踏霜衣已经很疲惫了。

    茶石天坑

    沈泽川沿途经过的都是白茫野,但当他踏入茶石天坑附近时,那梦魇如潮水翻涌而上,熟悉的血腥味直呛口鼻。沈泽川喘着息,在厮杀里看不到萧驰野。

    沈泽川厉声喊道“萧策安”

    费盛张望着,看见了尹昌。尹昌远远看见府君一身白,在这里打眼得紧。他跳起来挥动着刀,喊道“坑里,坑里,二爷在坑里”

    沈泽川刹那苍白了脸,他手脚冰凉,从马背上滚下去,握住仰山雪的手都在颤抖。白袍被血水渗湿,他踩着尸体,只能看见那出现在梦里千万次的天坑。

    沈泽川顾不得别人,他沿着天坑踉跄地滑下去。大雪漫天,他颤抖地喊着“萧策安”

    梦里梦外重叠着,沈泽川见过自己横尸在此,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躺在这里的人会有萧驰野。

    费盛哪见过府君这个模样,他追下来搀扶人,沈泽川不要,他在尸山血海里扒着浪淘雪襟跟前的尸体,扒得双手通红。“尸体”忽然抬起手,又快又准地抓住了沈泽川的手腕。

    “兰舟,”萧驰野闷在头盔里,说,“兰”

    沈泽川已经推掉了萧驰野的头盔,他在那飞雪间,看清萧驰野的脸,不管血污,紧紧抱住了萧驰野的脑袋。

    萧驰野反手揉着沈泽川的后心,想说点什么,却在那风声里,听见沈泽川一遍遍小声喊着。

    “萧驰野”

    萧驰野的心都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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